夜间,待靖王回来,只见云嫣已经沐浴,正坐在案前给她哥哥和娘写信。她的小脸因着白天日晒,还有些红彤彤的,此刻看上去更像个孩子。
见靖王进屋,云嫣起身了迎过来,小脸上水润殷红,表情却委委屈屈的。
靖王搂过她,在她微润的发鬓上一吻,问:“怎么了?可是累着了?”
云嫣将脸埋进他怀里,闷声闷气道:“嫣儿不累。嫣儿只是替雍州百姓难过。”
靖王找到她的小脸,问:“怎么回事?”
云嫣仰脸,眉心微蹙,道:“雍州百姓是真苦。今日嫣儿下地,又在农家吃饭,这才知道,原先只听说雍州贫苦,不想竟到这个地步。可雍州官家夫人,锦衣玉食,所费良多。嫣儿既为一方主母,愿率先垂范,缩减用度,为百姓减轻负担……”
靖王听她一径说着,眼神渐深,伴着一丝欣然。
他拉过她的小手,道:“嫣儿,雍州积弊日久,我牵系于心。虽说节流莫如开源……然则,你有这份心,我很欣慰。”
她是他的心头肉,怎么忍心她为雍州百姓而委屈自己?
二人正相拥着说话,此时青笺进来,说杨侍卫有急事奏报。靖王知此时杨懋来内院回事,必定紧急,便传人进来。
杨懋进来,见王妃也在,不敢乱看,抱拳道:“殿下,白璧关方才遣人来报,说一队人马过了大同府,往雍州来了。”
云嫣闻言心头一沉——他们刚来雍州不过三月,京城那边便开始坐不住了,要给他们找麻烦了么?
谁知,杨懋又接着禀道:“卑职着人查探,才知……那马车里送来的,乃是郭皇后赐给殿下为妾室的美人,冯氏。”
靖王今日接到了郭皇后从京城传来的懿旨,大意是念在靖王藩地偏远,恐府上人少照顾不周,特地为他送来美妾侍奉。
郭如是自幼在宫中长大,对当年的四殿下独有一份情谊,至于何种情义,想必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为避免太过显眼,不单止给靖王送了人,还给各地藩王都送了人。
不过,这事儿任谁都能看明白,名义上说是送人,实则不过是郭如是想在各个藩王身边都安插一个耳目,顺带乱人后宅罢了。
这倒真像是郭如是能干出来的事。
只是,郭如是如今自身尚且难保,偏要在这个时候兴风作浪。赵琛与她早就同床异梦,不过是念在许凤瑾娘家势力还在,赵琛多少有所顾忌,这才册封郭如是做了皇后罢了。
“皇后行事还真是体面。”靖王冷道,“待人到了雍州,让福顺替本王修书一封,谢过皇后隆恩。”
杨懋应“是”,领命下去了。
云嫣方才稳坐在镜台前头,一本正经地端着王妃的范儿。见杨懋走了,这才跑过来抱住靖王的腰,抬眼见靖王面色冷峭,俏皮一笑:“恭喜夫君,贺喜夫君!今日得赐如花美眷,想必心中欣喜若狂罢……”
靖王知道她又在调皮,面上隐笑,一把将人抄起,大步往拔步床那边去了。
……
第二日一早,云嫣睁眼时,靖王已经不在身侧。
她家夫君果然是不经调笑的,昨晚她不过开个玩笑,他便真的欣喜若狂了整夜。虽然他竭尽温柔呵宠,她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软。因想着今日还有勤农礼,便挣扎着起床,唤人进来侍侯。
话说雍州府衙那头,吕庭轩正等在公堂后室。
只见靖王领人进了门,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吕庭轩心内微微苦涩,却对靖王施了一礼,道:“殿下,卑职已准备好了您要的东西。”
说着,吕庭轩在靖王面前展开了一个卷轴,长长的一个案卷,密密麻麻。细细看去,里面竟是雍州一些官员贪墨、渎职的记录,一桩桩一件件,清清楚楚。
前段时日,吕庭轩奉靖王之命查探雍州吏治,却不想中间盘根错节,钱权买卖,争斗倾轧,令人触目惊心。
靖王细看半晌,那案卷里有名有姓的,都是熟悉的人——邢子孝、傅正新、曾云、赵麟——看得靖王眉间蹙痕渐深。
这些人,十之七八,都是早年随靖王征战浩罕和北狄,以命相随,战功赫赫之人。
不想却被富贵荣华泡软了骨头。
靖王合上案卷,揉着眉心一叹:“先皇自来奉行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之策,没想到本王治下之地,竟如此乌烟瘴气。”
遂将卷轴扔给马骁,命道:“领人逐一查实,不必暗地行事。”
马骁一怔:不必暗地里行事?于是开口问:“殿下是要卑职明里拿人?”
可这些人皆是靖王旧部,要揖拿治罪,也是打殿下的脸不是?
靖王皱眉道:“拿人作甚?持本王手谕,入府搜查脏物,若贪墨属实,当庭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