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骁凝神听令,可听到此处却不见了下文,等了半晌也不见靖王再开口,于是抬起头直愣愣地问:“然后呢,殿下?”
“回府复命。”靖王应道。
马骁有点搞不懂了——既抓住了这些人的把柄,又不揖拿惩治,难不成殿下念旧情,对这些个贪脏枉法之徒容忍姑息?
就、就骂一顿作罢?
马骁搞不懂,但同时又觉得挺威风。
想当年,这些人个个都是睿智骁勇的前辈,能以殿下的身份教训他们一顿,实在过瘾。
马骁于是欣欣然,有些跃跃欲试,领了靖王手谕,领命而去。
靖王写完,又命吕庭轩备纸砚,换了笔墨,开始提笔写给京城。
……
自来雍州已三月有余,天上不见下一滴雨。今日云嫣祭了雨神,刚从仙云台回城,天上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
靖王望着细密的雨帘,命福顺备了马车,一路迎着仙云台的方向,出了广德门。
云嫣自仙云台回来已走了一个多时辰,因淋了一路,马儿淋得湿漉漉,车舆里也透着潮湿阴冷。听见外头的杨懋来禀,说远远看见有马车迎了过来,看形制像是王府上的。
云嫣命人停车。后头远远跟着的各位夫人的马车,见前头王妃的马车停驻,也都赶紧停了下来。
云嫣掀开车帘,便看见不远处,福公公站在雨里,正举着个油纸伞,巴巴地替前头的人挡着雨。他前头立着的靖王,一身黑羽大氅,英俊挺拔似画中之人,身形朗然、眉目清明,正朝她看过来。
云嫣粉嫩的脸颊上立刻绽开了笑,心头一暖,起身便要下车。
青笺连马凳都没来得及放,云嫣便跳下了车来,拿小手遮着额头,提着裙摆便朝靖王跑过去。
青笺在后头举着伞,嘴里喊着“娘娘慢些”,可是追赶不及,云嫣已经跑到了靖王的伞下。
“夫君!”云嫣脆生生叫着,“夫君是来接嫣儿回府的吗?”
靖王看她毛茸茸的发稍沾着细密的雨珠,一双浅眸里满是宠溺:“我若不来,嫣儿要凫水回去?”说罢接过福顺手头的披风,将她紧紧裹住,就势将人抱上了马车。
云嫣心头美滋滋的。
进了这辆干爽暖和的马车里来,云嫣虽两鬓微湿,却是难掩满面兴奋,笑着对靖王道:“今日真是好造化!嫣儿求雨得雨,雍州终于落下雨来了!”
说音未落,却不由打了个喷嚏。
靖王将早命人准备好的手炉,放进云嫣怀里,又拉过她冰冷的小手,在自己掌心里暖着,转头又命福顺速去取干布巾。
福顺“哎哎”地应着,转身在马车的箱笼里翻找,心里想着,殿下对王妃真真是捧在心尖尖儿上啊!
方才,后头各府马车里的夫人正掀着帘子,朝前头打量着呢,殿下却旁若无人,就那么把娘娘抱了起来!
凡天下女子,能得殿下宠爱,真是得了天上地下头一份的福气。
靖王接过绒布巾,一边轻轻替云嫣拭着头发,一边道:“下雨了便早些回城。割草翻地之事,你们不添乱便好了。”
云嫣心里老大不服气,她下地去,是真的干了苦活累活的。
不过,其他的那些个夫人太太就……云嫣手里转着从发髻上卸下来的红珊瑚簪子,忽想起什么好笑的,道:“夫君不知,今日邢子孝的夫人摔了个嘴啃泥,连贾夫人都没忍住,笑了一路……”
靖王听到邢子孝的名字,便想起案头那个长卷。他轻轻拨开云嫣沾在额前的细发,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些命妇,没找嫣儿麻烦罢。”
云嫣顿了顿,心中称奇——夫君怎么知道?
云嫣于是抿了抿唇道:“这几日,邢夫人几个人心惶惶的。说是夫君要治她们官爷的罪。说什么‘我们家外子,早年都是王爷军中心腹,都是一心追随王爷的人。如今不过是想把日子过得好些,王爷竟不允,要查办他们’,要嫣儿回来替她们家官爷求情呢……”
云嫣不知,一连几日,马骁领着人出入雍州各府,又是搜查,又是斥责。可靖王也不问罪,也不查办,也不发落,那些个心头有鬼的,一时间自然是坐立难安。
靖王就藩以后,府衙上的折子都是他亲手签批,从来不假手于人。按说,一州治下,王爷可以闲云野鹤,将俗务都交给州吏,可靖王似乎没有这样的打算。
是以大事小情,都要求到靖王爷这里来。
可云嫣既这么说了,便是没有替那几个夫人求情的打算。靖王若不问,她恐怕连提也不会提罢。
不得不说,云嫣是个知分寸识进退的王妃,只做好自己本份,前头朝堂的事,一概不多嘴也不插手。
靖王见她没了下文,也不言语,便拥着她继续替她拭着湿发,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