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眉目一沉,转头吩咐马骁:“速去查明吕庭轩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云嫣知道兹事体大,道:“方才青笺跟他了一段路,马侍卫可先找青笺问过他的穿着打扮,方便找人。”
马骁应了“是”领命而去。靖王则顺手接过了马骁手中的琉璃瓶子,伸臂揽过云嫣,缓缓往浛洸庭去。
云嫣一双鹿儿眼,紧盯着靖王:“夫君可要先去书房看看,丢了什么东西?”
靖王未置可否,指尖传来她小手的冰凉触感。
靖王心疼,拿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继续往浛洸庭去:“夜里风大,你先回屋。”
云嫣抿了抿唇,她刚才是被吓坏了,生怕吕庭轩对靖王不利。终究放心不下,蜷缩着小手道:“嫣儿无碍,要不还是陪着夫君下过去看看吧?”
“不过是些无用的案卷,”靖王只道,“明日再看不迟。”
云嫣知道,靖王是不想她忧心。吕庭轩不惜性命冒险来偷取,又怎么会是一般的东西?
待进了浛洸庭的内室,靖王便将手中的琉璃瓶子置在香案上,吹灭了蜡烛。
“嫣儿,我给你看样东西。”
靖王话音刚落,云嫣只沉周遭忽地一暗。
她眨巴了半天眼睛,终于缓过来,这才看清,香案上那琉璃瓶子萤萤闪闪,似有千万颗星子透亮——里头竟是装着数不清的萤火虫!
云嫣不禁欣然,凑近了细看,果然是燃烧着的许多小小生命!萤火的光明亮地照耀着她如水的眸子,照得她荧白的小脸盈盈如玉。
云嫣这才倏然明白过来,难怪天暗便不见了靖王,原来他竟领人在后花园里捕捉流萤!
他害她担惊受怕,他自己却寻够了乐子!
云嫣不依,却被靖王一把抱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喃:“嫣儿还记不记得?前年这个时节,我带着嫣儿赶往大同府,露宿沙果林,满天都是萤子……”
云嫣怎会不记得?
那是她第一次幕天席地,在野地里宿眠。她此生永远也忘不了那趟大同府之行,和永隆客栈里的梅花纸帐。
云嫣仰脸望着靖王,伸手抚着他如琢如磨的面庞:“那今天是什么日子,让夫君如此高兴?”
靖王仰头想了一回,又低头看着她:“今日,皇后赐给的本王的侍妾到了雍州,本王不该高兴?”
云嫣一听,小脸子甩起来:“难怪王爷心花怒放,愿来是有佳人自远方而来……”
靖王轻笑,拿额头抵住她的:“小醋泡。我已将人安置在城郊的庄子上了。”
“那夫君打算何时接回府?”云嫣作了起来。
靖王抚着她的小脸,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笑问:“为何要接回府?”
云嫣哼道:“人是皇后赏的,夫君把人晾着,皇后娘娘岂能善罢甘休?”
靖王道:“女人的事,这世上还没人能做得了本王的主。”
云嫣自然知道靖王待她的心。
可京城里那位天子,一直对靖王就藩之地密切监视,只等抓住靖王的错处,来个兴师问罪。他这样抗旨不遵,岂不是正中赵琛下怀?
只是这些事,靖王从来不与云嫣提起,却是哥哥给云嫣写的一封封家书里,写得一清二楚。
“若是……”云嫣沉吟半晌终是道,“若是京城那边,想教夫君去做不想做的事,夫君待如何?”
靖王看了她一会——想必她是听说了赵琛替雍州新任命了一位刺吏之事。
靖王缓声道:“嫣儿,这天下,还无人能做本王的主。”
靖王说时,眼中不自意地带了一丝沉冷——他从来不是君子,更不允许将自己的命运交予他人之手。
云嫣闻言微震。
她又怎会听不出靖王的言外之意?
帝位已定,早就落下尘埃。可她知道她的夫君,从来不曾放下。
她不懂男人的天下,也不懂兄弟间的你死我活……她只想一生一世陪伴在她的夫君身边,不需要富贵荣华,更不需母仪天下,她想的只是,平安顺遂一辈子。
云嫣莫名有些揪心。若谋天下,哪一个不是倾身倾家?她担心他,费尽心计,却是皎月映水,浮华一场。
夫君啊夫君,你又何必,将自己置于权力的囚笼?
外头灯火点点,云嫣却觉得,自己像装在了琉璃罐里的萤火虫。
夜深,云嫣起身,拿起香案上那只装萤火虫的琉璃瓶子,走到了窗前。
她打开了木头盖子,流萤便似星子一点一点飞了出去,消失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