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蜷缩在角落，双手捂住眼睛，似是被灯光刺到了双眼。顾明月注意到了，将油灯偏了偏方向，那少年才转过头来，灰色的眸子里全是倔强。

顾明月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别怕，前段日子忙，没时间过来，这么快便忘了我？”

“没忘。”少年吐出两个字。

顾明月扫视了一下周遭，终于明白小厮为什么拦着自己不让进了，屋子里一片狼藉，残羹冷炙堆积在一处，上面还混着不明的暗渍，除此还散乱着各类禽类的羽毛还有不知名状的尾巴残肢。顾明月叹了口气，想着之后再派人来打扫吧。这不是第一次了，这个犬戎的少年不知为何不肯吃饭，饿了便抓了鸟或者田鼠来吃，饮毛茹血。

顾明月慢慢走近少年，刚一抬手，那少年条件反射直接抱住了脑袋。顾明月惊了一下，然后扒拉下少年护住头的胳膊，掀开衣服，见胳膊上没有了之前的伤痕，笑道：“看来不止惜命，还挺爱美，让人送来的药膏涂的倒是勤快。”

少年脸色一红，似是被人戳穿有些挂不住，拍掉顾明月的手，向后移了一段距离。

顾明月嗤笑一声：“当日伤你，是我不对。后来我也算救了你，为何如此记仇？”

“没有。”少年说完，立马转过头去，不看顾明月。

顾明月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狼藉道：“送来的吃食都没毒，你若不想吃，下次还给门外的小厮，不可以浪费粮食。另外不要把那里搞得那么脏，我还得请人来收拾。”

少年视线随着顾明月的手指落在那一片狼藉上，又懵懂地看了看顾明月，似是没听懂她在讲什么。

“没听懂吗？”顾明月手在少年面前晃了晃，见少年没反应，叹了口气，又重复道，“不要将那里搞成那个样子，若再有下次，我便不来看你了。”

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词，少年点了点头，道：“懂。”

“我过段日子再来瞧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下次我带给你。”顾明月问。

少年沉默了半晌，顾明月以为他又没听懂，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拿了灯笼走了出去。

木门打开的那一刻，月光照在了少年脸上，房门又快速合上，少年追寻那一道光扑了个空。那一刻，他心头蓦然一紧，他发出几个陌生的音节——“萨日”。

“萨日”，犬戎语，意为“月光”。

放假归来，葛夫子又是一阵絮叨，什么放假回来学生们从各方面都松散了云云，诸如此类之话，学子们听得昏昏欲睡，葛夫子大约唠叨了半个时辰，预备正式开课时，庄夫子急匆匆地赶来，叫停了他。

两人一番耳语，不知说了些什么，葛夫子交代这节课变自习，下午是否上课还需另说。吩咐完便与庄夫子匆匆离开。两人离去之时，脸色十分凝重，许是有大事发生。

学子们见葛夫子走了，便也愈发大胆了起来。有人换了位置，有人偷偷溜了出去，还有人在偷偷吃东西。

偷吃东西的就是顾明昭，她正吃着红豆酥，没成想江珹墨会突然转身，她被吓了一跳，囫囵吞了一整块，差点没给她憋死。

江珹墨手里拿着书，原来是想问她些问题，看她这样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问。见她噎得厉害，转头从座位下方掏出来茶具，给她倒了杯水。

顾明昭立马接过，将水灌了下去，差点自己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了。缓了缓神才反应过来，茶具是江珹墨的，她正不知怎么开口才好。江珹墨十分自然地伸手接过茶杯，放回原处，神态自然，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多谢殿下。”顾明昭谨慎道。

江珹墨淡淡道：“无妨，不必多礼。”

顾明昭瞧着自己手中还未吃完的红豆酥，客气地问了一句：“殿下要吃吗？”

这可是刚刚让自己噎住红豆酥，怎么就不过脑子给江珹墨了，顾明昭正暗自懊恼着，见江珹墨没反应，准备将刚刚递出去的红豆酥收回来。只见江珹墨居然伸手拿了一块，还十分客气地同顾明昭道了句谢。吃完了一块之后，又毫不客气地伸手拿了一块，顾明昭都惊了。

“味道尚可。”江珹墨做了简短的评价，许是瞧见顾明昭吃惊的神色，不知为何有些不自然，他避开视线，垂眸道，“孤冒犯了，不过今日之事会为顾娘子保密。”

此话一出，如同一道惊雷炸在顾明昭耳边，她惊起一身冷汗。突然想起《入学须知》第六条，上课吃东西者扣十分。

顾明昭下意识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发现，长舒了一口气，对江珹墨拱手道：“多谢殿下。”

江珹墨见她小心的模样，连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唇畔弯了弯，露出一个微笑。似是颇为受用那句“多谢”，心满意足回了身，倒忘了自己刚刚转身是为了做什么，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