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将死之人罢了。”月昀故作无奈,“入宫时,就已服下高乐福的噬心散。每月十五如果没有他手里的解药,便会碎心而亡。若不是为老娘考虑,我宁愿身死也不愿受制与人。”
看到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林叙之已勃然变色,月昀觉得自己的演技还挺不错。
“本阁略懂岐黄,可为公公把脉。”林叙之抬起手示意。
月昀一笑,乖乖伸手。
修长白皙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触手一片温热,月昀看着这只给自己把过无数次脉的手,心中百感交集,眼尾悄然泛红。战场上出生入死的那两年,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的只有他,无数次救自己于危难,没有他,也许自己早就战死在沙场之上,也就不会背着骂名死在那人手里,刻骨之恨,每每思之痛彻心扉。
“此毒确实霸道,至于高乐福草菅人命可还有什么证据?”林叙之曾解过这种毒,为了一个人,亲尝百药,可他还是死与毒药。他压下心中波动,收了手指,看面前人发红的眼尾莫名熟悉,这双眼睛和那人真像,神韵皆有,只是眉间的红痕太过妖冶,一个朝阳一样爽朗,一个阴柔得过于魅惑。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却总是让自己心里涌出异样,这个小公公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今天自己面对他已失了几次神。
“日前有两个知情的小公公单因办事不力,就被带入慎刑司至今未归,听说已奄奄一息。如果大人肯连夜彻查,也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此话当真?”
“绝无欺瞒!”
“好,如此你自去探亲,待本阁入宫奏请皇上,即刻封了慎刑司。”林叙之叫停了马车,待人下去,立刻掉转了车身往宫里驶去。
月昀换了身衣服,又租了匹马,快马加鞭在日落时分赶到了一个偏远的小村子。刚到村口,隐隐传来哭泣之声,待他打马走近,见一壮汉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看样子已无声息,地上跪着两个稚龄孩童和一个中年妇女哭的撕心裂肺。
周围围观的都在窃窃私语的议论着什么。
月昀下了马,走到近前,扶起那妇人问道:“这位大哥为何如此凄惨?是何人下此毒手?”
那妇人见是个年轻小伙,并不言语,复又跪地哭泣。月昀刚想问周围的人,却见众人在他走过来时亦纷纷避开。
天色已经不早,月昀只好拿出穆若非给的金子装作去扶那妇人,偷偷塞在她手里,低声道:“若有冤屈,自去大学士那里,他必会帮你。”
那妇人朝他磕头,月昀避开,上了马背,往前驶去。
到了程瑞家门口,只见一座整洁的小院,两间青色瓦房,低矮的屋门紧闭着。月昀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谁啊?”
“娘,您的瑞儿回来了。”这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却惹哭了院里院外的两个人。
“真的是我的瑞儿回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媪拄着拐杖颤巍巍的打开了门。
“娘,不孝子回来看您了,您一切可好?”月昀从不知道自己也会流泪,这泪水伴着程瑞的执念,也伴随着自己对父母的愧疚,流的肆意,流的情深意切。
“好,娘很好,瑞儿乖,不哭啊,快进屋,娘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番薯糕。”老媪伸出满是茧子皱纹的手给他拭泪,他脸上的泪水却越拭越多。
原来不是男儿不流泪,只因未到伤心时,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
天色已近傍晚,秋意渐凉,无极殿里气氛不是很好。
大学士林叙之坐在下首,淡色的眸子盯着永昌帝漠炎一瞬不瞬。
帝王似并未在意自己臣子的无礼之举,还颇有闲情逸致的呷了一口茶,才开口道:“爱卿从哪来听说朕的慎刑司有草菅人命之嫌?”
林叙之闻言心中一顿,事情未落实到位,他好像不应该把举报人至于险地,“有没有草菅人命,派大理寺入慎刑司提审小蚊子和勇哥,一问便知。”
漠炎深知自己这个大学士不是个捕风捉影的人,却不知道他听了谁的话,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一定要大理寺介入。自从月无期离世,他与自己之间看似君臣和睦,实则关系日渐淡薄,像这样亲至无极殿有求于他,实属罕见。既然他如此笃定,让大理寺查查也无妨,君臣关系修补好了,无期回来也不至于心凉。
想到这里,漠炎开口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朕便下旨彻查慎刑司如何?”
“只怕明日,陛下只得到小蚊子和勇哥的尸首。”林叙之除了朝堂议事,其实不想面对漠炎。虽然月昀死后,他曾解释圣旨是先帝的遗旨,他为无期准备的假死药被季怀礼的余孽掉了包,可毕竟无期是死在了他的手上,他怎么能够释怀?
“爱卿是要连夜彻查?”
“正是如此。”
林叙之的坚持,愈发让永昌帝好奇他今日见过谁,是何人对他如此信任有加,“既然爱卿坚持,朕就即刻下令。但是惊动大理寺卿李修贤,如果没达到查办慎刑司的目的,需要解释,就得林卿出面了。”
“陛下尽管下旨。”给李修贤一个说法这事,根本不在林叙之考虑范围之内,程瑞所中的毒不会做假,他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高乐福那里还得等,那需要程瑞和他当面对质,就让他多活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