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连午时的阳光都带着一丝清冷,永和宫外被雨水冲刷了一夜的几株雏菊香消玉殒。
“皇上醒了,福公公快去端药。”明黄的帘帐内,刚刚苏醒过来的帝王苍白无力,凝神看了坐在榻边的月昀片刻,虚弱道:“一夜……未睡吗?快去……歇息。”
月昀摸了下自己的青眼窝知道瞒不过去,掩饰道:“臣只是担心那两个幼童,也不知太医救过来没有。”
然后他就把昨天晚上的情况说了一遍,自然隐去了房顶上偷窥到的香艳一幕,“许筝说王光闰拒不认罪,所有恶事全是他长子一人所为。”
漠炎道:“那就从……王守夜身上撕开缺口。”
“人已交给郑桡,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开口了。”月昀想装作不关心的,看着脸色苍白的人还是没忍住,“主子还病着,昨晚为什么会及时出现?微臣贱命一条,何劳主子舍命相救?”
只是一宿时间,帝王的脸上又似清减了不少。
“朕只是……不放心,想去……看看就回的。”漠炎违心地说,“哪知你……对面的人是鬼影手?朕本想……来个英雄……救美的。那两个小童……怎样了?”
英雄救美?
拖着病体,冒着风雨,差点一命呜呼的人是谁?
不过,他确实救了自己,没有他削掉杜均的手臂,自己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杀了他。
月昀愧疚道:“暂时无碍,还在昏迷中。臣担心那个大点的,不知他昨晚有没有目睹自己娘亲受辱那一幕。如果那样,怕是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这事全因臣而起,当时我如果亲自去接,哪里会被杜均得手,是我害死了他们的娘亲。”
漠炎听他把事情怪罪在自己身上,心中隐痛,呼吸不畅,捂着嘴断断续续咳嗽起来。
月昀见他咳得如此辛苦,急忙伸手轻抚他的胸口帮他顺气,“您刚好一点,不宜说话,我看看您的伤,再把药喝了。”
“朕……没事,别看了,养养就好了。”漠炎挡住了他的手。
其实他清楚哪里只是养养就能好的。前日受的风寒还没好,昨夜又冒雨出去寻他,动用了十成内力削了杜均伤他的那只手,又实打实替他挨了一掌,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是昨晚五福冒死给他套上金丝软甲,只怕真的就与他天人永隔了。
月昀扯开他的衣襟查看,玉色肌肤上乌青的手掌印触目惊心,眉心凝起,“这叫没事?待我唤太医来问问。”
漠炎才刚缓过来一些,冷不防他来这么一句,又差点咳得岔了气。
叫太医过来问?这不就穿帮了吗?自己嫌苦不让太医开药不说,还把劝他卧床仨月的太医给赶了出去。
月昀看他苍白的脸都咳得通红了,心疼地给他递过一杯茶,“你胸口的划伤是怎么回事?”
漠炎刚含了口茶水,差点又给呛住了。
月昀心若明镜,看来真的是自残了,回头得问问五福,“米九呢?”
“叫米九干嘛?”漠炎仿佛觉得自己额头上印着撒谎精三个大字。
月昀道:“让米九去知会许筝一声,暂代督主之职。”
漠炎一愣:“为什么?”
月昀道:“臣好尽内侍全职之责呀!”
“不用,兼职……就挺好!”
“皇上还有其他小内侍吗?”
漠炎不知道他什么用意,“没……”
“那就由臣贴身伺候吧。”月昀理所当然道,“还有,以后主子喝药,臣亲自喂。”
漠炎眼神一亮……
……
东厂阴暗的昭狱里,火盆里燃烧的树脂啪啪作响,照得郑桡的脸一片影影重重,“嘴到挺硬啊,你儿子都已经供认不讳了,你以为不认罪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给老子继续上刑,不说出招揽江湖人士的目的,就别想走出这里了。”
王光闰此刻就像一个血人,五脏六腑都疼得像似要碎裂了,意识渐渐模糊。
郑桡阴恻恻的目光戳向手下,“你们还愣着干嘛?给老子上重刑!”
手下战战兢兢道:“这人年纪大了,都已高烧迷糊了,剔骨之刑怕是……怕是受不住啊!”
“发烧了?”郑桡只好作罢,“先让医师给他诊治,不清醒怎么用刑恐吓?!不撬开他的嘴,如何跟陛下交代?”
“诺,属下这就去请医师来。”
王光闰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诊治,接着是草药苦涩的味道,自己应该挺过来了。长子并不知道自己是武王的暗棋,此时决不能自乱阵脚。武王被贬苦寒之地,卧薪尝胆三载,自己死不足惜,大计却不能毁在自己手里。
……
永和宫里,月昀看着不请自来的人凝眉打量。
但见雪色儒袍轻轻飘动,缥缈如烟,林叙之叩首道:“陛下,听说您风寒又严重了,臣来看看。”
漠炎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个精通医术的大学士,面露喜色道:“朕已无碍,爱卿快给朕的提督悄悄。”午时听米九说他谢绝太医诊治,就担心到现在。
林叙之道,“臣施医喜欢安静,不如请督主移身偏殿吧?!”
月昀刚想拒绝,就听漠炎道:“小橙子如果听话,朕晚上就自己喝药。”
好吧,再让人用嘴喂,会苦死人的。
片刻后,月昀斜倚在榻上伸出了手,“林大人既然精通岐黄之术,怎么不去太医院任职呢?”
意思不就是嫌自己管得有点宽嘛,林叙之淡然一笑,“本人更善于内阁理政。”
“人们都说隔行如隔山,这么说林学士是难得一见的全才了?”月昀感觉手腕处搭上一丝温热,低头看着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