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讷讷道:“皇后的名讳岂是奴才能提起的,督主莫要为难奴才。”
月昀大方道:“不为难,不为难,本督换个问法,那个……帝后一月相会几次?”
宜春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先帝病故,皇上守孝,三年不如后宫,督主连这都不知道?”
“咳咳……这本督当然是知道啊。”月昀心虚得摸了摸鼻头,“上个月不是已经三年期满了嘛,本督是问这个月,皇上去后宫了几次?”
宜春叹道:“您怎么也像朝臣们一样八卦?皇上正为他们催促帝后圆房之事心烦不已,您在皇上面前千万不要提。”
原来因为守孝还没圆房,难怪画……
月昀打开画轴正想一窥真容,殿外传来一声咳嗽,听着是漠炎的声气,月昀慌忙合上,随意摆放了一下,躬身迎到门口。
漠炎已回永和宫换了龙袍,一身月青色龙纹的织锦常服,衬得他眉目清雅,见他回来了,心里高兴,嗓音暗哑道:“身子可好些了?”
月昀堵着气没有抬头,音色平平回道:“多谢陛下挂念,臣已无碍。”
“平身吧!”跪在地上的宜春爬起身猫腰退下,月昀也站直了身。
漠炎见他连看自己一眼都不乐意,他这身衣着打扮白费了一番心思,不悦的走到桌案边坐下。待看到凌乱的卷轴,不由心中得意,画中人全是他,应该不会再误会朕喜欢别人了吧?
五福端着茶盏进来,见月昀闷不吭声的站在一边,头都不抬,心里暗暗叹气,把手中的托盘往他手里一送,狠狠瞪了他一眼,努嘴示意后,就麻利的退了出去。
月昀被瞪得有些愣怔,也是,漠炎如今是帝王,尊荣威严岂能轻易冒犯?何况自己早已不是扶他登上帝位的琢玉侯,一个小小的内侍,再不如意也不能蹬鼻子上脸。
他敛了神移步上前,奉上茶道:“主子病体既然未愈,怎么不多休息几日?”
漠炎接过茶盏,视线在他眉眼间流转,见他玉面红唇,气色绝佳,不由酸酸道:“朕孤家寡人,身边没有佳人梳妆相伴,自然好得没有厂臣快,且国事压身,哪儿来的清闲?”
月昀瞄了一眼画轴,果然是思春了!
“臣听闻陛下后宫佳丽如云,既然先帝大孝已满,主子当可与妃嫔们红袖添香。”
漠炎闻言,欲饮茶的手僵在嘴边,心里比挨了一记耳光还叫人难受。他盯着月昀难以置信,就那么想把朕推给别人吗?
无极殿里寂静无声,漠炎收回眼神淡漠道:“原来小橙子和朕的百官一个心思,可是有想安排在朕后宫的人选?”
他这句话扔出来,月昀有些哑口无言。也是,一个帝王,宠幸后宫,绵延皇嗣,天经地义,前朝催促的奏折怕不是像雪片一样多吧?哪用得着他提呢?
他心里憋屈,语气不免带了一丝冷意,“臣哪有那个胆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既然心有所属,想宠幸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哪用得着臣下置喙!”
真是可气啊!漠炎星眸暗沉,看了案机上的画轴,知晓了人家的心事,还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在拿刀子剜心吗?“朕心所属谁?爱而不得的人你应该比朕清楚,既然朕可以为所欲为,那就如你所愿!”
两个人突然斗嘴,把门口偷听的五福和米九吓得的呆若木鸡!五福生怕皇上一怒之下,下了不该下的旨意,金口玉言,想再挽回可就来不及了,使眼色想让米九进去缓和一下气氛,那知米九指了指自己的嘴,那意思是他嘴笨,扭身噌的一下就飞身上了屋顶。
五福张了张想骂人的嘴,刚提步入内,就听帝王道:“五福,传朕旨意……”吓得双腿发软,忙不迭的跪下道:“主子三思啊,您病体未愈,烦躁易怒,此时万不可……”
“你给朕住嘴!”经他一打岔,漠炎刹住了要把人禁锢在身边的旨意,只是满腔愤懑无法诉说,把火气都撒在此时出现的五福身上,“把你那些话咽下去,朕好着呢,之后的药汁你都替朕喝了!每日都听你的谏言,把身体养好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被人气死!给朕退下!”
五福听得一激灵,还好主子有了理智,没敢再开口,缩着脖子猫着老腰,躬身退了出去。
大殿里倏然一静,斜斜从窗棱里照进来的一缕阳光沐在了沉默静立的两人身上。
“陛下想下何旨意?想置臣不敬之罪吗?”月昀扭头望着清淡的光线,凤眸里满是倔强,“您费了那么多心思,让臣注意到案机上的画像,不就是想让我知道您心中所爱吗?臣身子残破,颇有自知之明,陛下实在不必多此一举!”
漠炎脸色惨白,平时一向冷静自持,今日被他气得再三失了分寸,如此歪曲事实,这是宁死也不认他就是画卷里的人了。
“朕的心思你倒是比朕还明白,”他盯着他的侧脸咬牙道,“既然你心如明镜,不妨说说你的不敬之罪!”
月昀闻言回头,与他眸光交缠,“您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思吗?让宜春领臣来看卷宗的不是陛下?摆在案头的酸诗画卷那么显眼,臣就是好奇,故意翻看了,想治罪,悉听尊便!”
可真会四两拨千斤啊,白瞎了自己一番心意,说到底是谁在装糊涂?漠炎瞧着他满不在乎的敬儿,直觉的心口火气翻腾,星眸雾色氤氲。
殿内落针可闻,一时沉默不语的两人虎视眈眈。月昀看着他墨黑瞳孔里渐涌的湿意,真不知道他在难过什么,最应该生气的不是自己吗?
一个帝王,对他一个空有其貌的小太监青眼有加,任人唯亲,不顾纲常,还把心上人的佩剑轻易相赠,更对他言行暧昧,高官引诱,舍命相救,完了弄个女人的画像让自己争风吃醋,当他是个傻子吗?敢说出一切都是为了他,他就一定让他好看!
漠炎怎会知道他的心思,阴差阳错之下,自己的一腔柔情终究错付。看他死不认账的样子,一丝腥甜再也压制不住,“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尽数洒在面前的画轴之上,眼前一黑向后倒去,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月昀大惊,飞身上前接住了他的身子,打横抱起来就往永和宫跑,方寸大乱叫道:“米九,米九,快去揪个御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