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煦大半夜突然从屋里逃出来,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不过几天,舆论已经逐渐离谱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江榆选择任其发展。
孟煦自那一夜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后来才知是前往延榆筹备药堂的事了,不过江榆觉得这其中必然有羞怒的成分。
除此之外,崇华府风平浪静。
江榆照常上朝,偶尔跑几趟暖春楼夜不归宿。
几个面首便像是脱了线的风筝,在偌大的府邸里走南闯北。
只有羡鱼看起来有些怪异,不似平常活泼。
那日他亲自下厨给江榆做饭,不小心割伤了手,结果在饭桌上,江榆一把抓住他的手问他怎么回事。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受伤后被人那么紧张。
而那人还是当今尊贵无比的公主。
再回想当时江榆越来越凝重的神情,他的心里一阵难以言说的激动,要不是当着外人的面他故作坚强,否则一定当场感动得稀里哗啦。
然而没想到,那顿饭过后,江榆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又变得极为冷淡。
这几天,他一直在反思,终于在今晚想通了:一定是他做的红烧鲫鱼太难吃了!
豁然开朗,立即又去找到箐柯。
蒸笼打开,蓬蓬白雾上升笼罩住箐柯,一张脸被热气蒸腾得泛着薄红。
箐柯挥手驱散眼前白雾,凑近闻了闻。
再一抬头,正对上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吓死我了!”
箐柯站起来看清是羡鱼,随即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明朗笑容来:“来得正巧,尝尝我刚做好的水晶糕。”
羡鱼低头,发现蒸笼里摆着十几个胖墩墩,晶莹剔透的糕点。
咽了咽口水,道:“箐柯,再教我做鱼吧。”
“……啊?”
羡鱼一把抓过箐柯的手臂:“你那日不是说想收几个学徒,把厨艺传出去吗?怎么后来又不教了?”
箐柯费力抽出手臂:“做饭呢,讲究一个童子功,你现在学太晚了,况且也没天赋。”
羡鱼眯着眼睛,诡异地看着他:“你那日可不是这么说的。”
箐柯脸上的笑容仿佛有些凝固,没有接话。
羡鱼道:“你是不是因为那日殿下只关心了我,心里不平衡,不愿意教我了?”
箐柯喷出一个笑来,承认道:“是啊,明明因为教你我也受了伤,结果殿下只在意你,我心里能高兴?”
说完,他自怜地轻抚手上包扎的伤口。
羡鱼当即严肃起来,语重心长道:“箐柯,殿下身为公主,身边最不缺的便是男人,你我就算能得公主一时青眼,是福是祸也非定数。”
箐柯的嘴角隐隐抽动,认真点头道:“我明白。”
羡鱼叹口气:“其实,这几日公主对我也格外冷淡。”他带着几分尝尽人间冷暖的惆怅,抬头望去,“咱们只要一心伺候好公主,保住自己小命就好,其他的万不要奢求。”
箐柯再次重重点头。
羡鱼收回神色,道:“那你现在愿意教我做鱼了吧?”
箐柯立马摇头:“抱歉,羡鱼兄,我实在没空。”举举受伤的手,“况且我手也不便啊。”
羡鱼见如此说,只好作罢,谁让对方还是被自己伤到的呢,看一眼他的手,突然道:“哎——割了那么一个小口子,你包这么大一个包?不是要讹我吧?”
箐柯无辜道:“我是怕它感染。”
看着箐柯清棱棱的眼睛,羡鱼不好意思道:“原来如此,错怪你了。”
二人正说话间,突然有小厮进来,神色有些怪异道:“箐柯公子,殿下要见你。”
闻言,箐柯与羡鱼四目相对。
·
瘦竹像是察觉出危险,缓缓爬出江榆的衣袖,一路游移,隐藏在角落里,一双黑色玉石般的眼睛警惕观察着。
江榆阴沉沉地坐着,摇曳的烛影映进她的眼眸。
潘夷查出纸上所写确是息慎古语,而上面传递出的信息便是:
公主起疑,已找到替死鬼。
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闪进来一个单薄身影,轻轻问道:“殿下找我?”
屋中光线昏暗,烛火映亮江榆半边身子,另外半边隐于黑暗,她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好似庙中庄严宝像,居高临下,睥睨众生。
来的路上,箐柯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江榆突然找自己的用意。
从来到崇华府的第一天,他便如履薄冰。袁克己要他关注江榆的一举一动,将消息通过暖春楼传递出去,他便趁自己每日出府准备食材之便行动。
数日前他发现江榆夜里独自前往不器斋,便一路尾随,原以为自己隐蔽得极好,不露破绽,却没料到那是江榆的引蛇出洞之计。
中计当天他便利用羡鱼引开江榆视线,江榆察觉羡鱼手上受伤后的反应,足以说明她那夜行动就是她设计引出自己。
而后来江榆对羡鱼态度的改变也表明她已经怀疑上羡鱼了。
那为何今夜突然找自己?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终于在最后一刻才想起来——今夜轮到他侍奉江榆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顿时重重松一口气。看着沉默坐着的江榆,脸上当即露出一个天真笑容来,清脆开口:“殿下,箐柯方才做了水晶糕,可要尝尝?”
“放这。”
江榆声音不大,但因为屋中晦暗,一点动静便十分清晰。
箐柯观察江榆的动作,却发现她一动未动,也不知是要放哪,便只好走到江榆身边,放到一旁的花几上。
他甫一放下,便觉身后又暗了些,是江榆起身遮住了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