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缓慢移动,江榆一边走一边道:“叶青,泾州人氏。两年前来到京城投身暖春楼,侍养家中老母,年届六十,还有一妹妹,不过十四岁。”
箐柯手中一抖,盘子中的糕点悉数掉落在地。
然而他已顾不了这些了,猛地转身,看向江榆。
烛光映亮他扩散的瞳孔,视线颤抖着落下,他看到原先被遮住的桌案此时被烛光照得分明,上面琳琅摆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刑具!
饶是他数日来尽力隐藏自己,此时也忍不住露出惊恐的神色。
江榆慢声问道:“我说的可有错处?叶青。”
她已经让潘夷查了府上所有面首的底细,叶青就是箐柯真正的名字,在被选为面首前,他乃是暖春楼一娈公。
箐柯痛苦地闭上眼,很快又平静下来,跪在地上,再一睁眼,只见泪光闪烁:“箐柯之前在暖春楼是个清倌,从未接过客的!”
江榆不在意这个,她叫他来可不是追究这些的。
指尖顺着摆放的刑具一路游移,最后选中一个趁手的鞭子,扬手重重甩下。
“啊!”这一鞭猝不及防,箐柯狠狠扑在地上。
瘦竹听到这突然的动静,蛇身一挺,丝丝吐着信子望向这边。
箐柯想到这几日府上的传闻,原本有些痛苦的喘气声顿时变得缠绵起来,他媚眼如丝地抬头看江榆,眼中点点闪烁:“殿下……箐柯还想要——”
话未说完,江榆已经丢了鞭子,反手拔剑,手腕一转,空中一道寒光闪过,冰凉剑身精准抵在箐柯颈侧。
剑风顺势将烛火熄灭,屋中景象都被黑暗吞没。
箐柯匍匐在她脚下,仰头楚楚可怜地望着她,然而那副故作姿态的模样只让她心生厌恶。
若说方才的鞭子被认为是取乐,那此时的剑便足以说明她是要取他性命了。
剑离箐柯的喉结更近了些,已经破开一层皮肉,形成细细一道血线。江榆冷声道:“现在你知道本公主为何叫你来了吧?”
箐柯紧张吞咽的声音清晰入耳,他自知自己已经彻彻底底暴露了。
他问道:“殿下想要什么?我的命吗?”
江榆道:“你的同伴已经全盘托出了,你若坦诚相告,本公主或许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箐柯笑出气声,平静下来后道:“殿下不必诈我,我没有同伴的。”
江榆:“……”
江榆确实在诈,她怀疑江荆不会在身边只安排一个,没想到还真就这一个,又或许另有他人只是箐柯也不知道。
如今身份败露,箐柯说话也不复平日那般单纯语气,听起来还有几分戏谑之意:“不过我很想知道殿下为何确定就是我呢?”
江榆讥笑一声,反问:“你是想问为何你费尽心思陷害羡鱼,他却没成为你的替罪羊吧?”
箐柯默不作声。
突然,他觉得颈后一凉,初时他还以为是江榆的剑,然而很快他便意识到那是他在不器斋遇到的青蛇。
“嘶——嘶——”
声音就在耳边,他顿时汗毛直竖,一股寒意爬上脊梁。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便听江榆道:“别动!不然它会不会咬破你的喉咙我也难保。”
箐柯果然安生了。
江榆伸手,瘦竹顺着她的指尖钻回衣袖。
江榆道:“只要碰了那盒子,就会在袖口留下龙蛇香的味道。龙蛇香经久不散,瘦竹可是很聪明的。”
她轻轻点一下袖中的绿色小脑袋。
箐柯笑出了声,不过这次有些发颤,幽幽道:“殿下可真是谨慎。”
没有回应。
只听到江榆收剑入鞘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经过方才一番折腾,他早已被江榆的手段折磨得有些精神衰弱了,此时这轻微声响更是磨人。
听声音他感觉到江榆走到了自己身后,猛地意识到危险逼近,千钧一发之际,他胡乱向案上抓去,妄图抓到什么来自保。
然而还是晚了,他感到喉间一勒,一股蛮力将他向后拖拽,不受控制地仰倒。
猝然的窒息感使得他大脑停滞了一瞬,江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说!你是受谁指使?”
箐柯几乎就要破口而出,最终还是咬住牙发出急促滞涩的气声。
江榆又加了几分力道,语气却还是十分轻松:“何必呢?枉费一条性命。”
箐柯的腿胡乱蹬来蹬去,案几蹬翻,刑具掉落,发出“嚯琅琅”的声响。
江榆道:“你不怕死,那你的家人呢?”
言罢,江榆便意识到自己能想到以此相挟,对方自然也能想到,于是改口道:“你若是告诉我,我或许还能救下你的家人。”
“当……真?”似乎是说动了,箐柯挣扎的幅度小了许多。
江榆道:“你以为你还能撑多久?”
强烈的窒息感让人来不及思考太多,终于,箐柯断断续续念出一个名字:“袁……袁克己!”
江榆手一松。
箐柯当即软倒在地:“咳咳咳……咳咳咳!”
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鬼门关内走了一遭,和阎王面对面切磋了一番。
一阵咳声中,烛火被点亮了。
江榆的身影被一团暖色的光芒笼罩,她有条不紊地系上腰带,然而在箐柯看来却是恐怖如斯。
江榆拇指轻轻摩挲着瘦竹的脑袋,问道:“你说本公主该不该信你呢?”
箐柯喘得像个风箱一般,哪里能答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