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榆想这孟义君也是个心怀仁义之人。
将近两个月的相处,她能觉出孟义君虽然性子软弱,但是临阵杀敌颇为稳重,真到战场厮杀时刻,那平日的软弱劲也无影无踪了。
江榆直接去了刑房。
刑房阴暗潮湿,还夹杂着血肉腐坏之后令人作呕的味道。
各种刑具摆在桌上,上面残留着犯人留下的血迹,平常人看一眼便会觉得毛骨悚然。
江榆在这些刑具之间大马金刀地一坐。“三十七个乱民,一个一个提来。”
孟义君瞧她这架势,便知一会儿怕是极为惨烈的局面,不由道:“殿下,之前已经录了口供了。”
江榆早已翻看过口供,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认罪之状。
“三十多个人勾结鞑鲁,事先难道毫无商量?领头怂恿者是谁,负责与鞑鲁里应外合的又是谁?我可不信区区几个乱民能够与鞑鲁的军队取得联系。”
孟义君本以为江榆是想要动用私刑,却没想到她是这般考量。“殿下怀疑他们背后还有人?”
江榆将口供的纸丢到一旁:“审完就知道了。”
最先被提上来的是一个不过三十多岁的青年,结实强壮,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进来后,那青年毒蝎一般的目光一直死死钉住江榆。
若非似江榆这般心性者,恐怕轻易便被那眼神威慑住了。
青年一进来便叽里咕噜说了一句什么,听语气并不友好。
江榆知道他说的是息慎语,便问孟义君:“他说什么?”
江榆也是在这次一起作战时才知道,孟义君先前不仅掌握了息慎语,还学会了鞑鲁的话。
当时江榆一脸惊叹:“不愧是状元,就是聪明!”
孟义君却是一脸惶恐地摇摇头:“殿下折煞属下了。”仿佛夸赞是一件让她很难堪的事。
江榆不喜她的性子,因而私下也很少交流。
那息慎男子被绑缚着跪在地上,方才那叽里咕噜的话意思是说:“原来你就是江榆。”
不过孟义君转述得很委婉:“他说……见过公主。”
江榆:“……?”
她居高临下地对上息慎男子凶神恶煞的目光。
她虽听不懂息慎语,却能隐隐能听出自己的名字,自然也知道孟义君的转述并非完全一样。
江榆看着息慎男子,对孟义君道:“你告诉他,我以下问的问题必须如实回答,否则,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孟义君如实转述。
孟义君说话语气软弱没有底气,江榆一边听着,一边用手指抵着眉心,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果不其然,孟义君转述完,那青年冲江榆露出一个轻蔑挑衅的笑。
江榆知他是个硬茬,越是这样的,反而越是不怕用刑。便也懒得废话,直接对孟义君道:“再提来一个。”
孟义君不明所以:“殿下,那这人要带走吗?”
“留着。”江榆略一停顿,道,“将他同牢房中的人提来。”
青年原本做好刀枪斧钺加身而宁死不屈的准备,然而江榆突然晾着自己,一时还有些奇怪。
没过一会儿,人便被提来了。
这次是一个年长者。
江榆对青年道:“你以为一身硬骨头我便拿你没有办法了吗?”指了一下年长者:“上刑。”
几个狱卒很快将人绑到木桩上。
青年原本还有恃无恐,此时变得有些着急了起来,破口喊了一句什么。
孟义君面色为难没有转述,江榆也没有问。
能是说什么。
突然,江榆听到几下掌声,循声望去,见袁克己慢悠悠走来。
袁克己一边拍手一边道:“殿下好手段,难怪会有玉面阎罗这一称号,真是闻名不如一见。”
他在角落掇了条凳子坐下,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继续。”
江榆清楚袁克己其实是替江荆盯着自己,江荆也希望能将息慎人斩草除根,只是她身为帝王,不能这样做,否则便失了民心。
仇恨都需由江榆扛着。
江榆暂未对老者动刑,而是威胁着对青年道:“我问你,你们是如何与鞑鲁军队里应外合,攻进泾州的?你们这么多人,必有一个领头的,供出来,其他人我可以从轻论处。”
青年用息慎语道:“无可奉告。”
听孟义君转述后,江榆示意一眼狱卒。
狱卒持刀要往年长者腿上刺去,正在这时,那年长者急忙喊了什么。
江榆、孟义君和青年同时紧张地看过去。
江榆抬手示意狱卒住手,孟义君也快速地转述:“丹难人欺压息慎百姓,将我们视作奴隶,践踏我们的尊严,就是……杀了我们,我们的子子孙孙,也会,也会替我们……报仇。”
转述到一半,孟义君便有些犹豫了。
江榆脸色沉得似能滴水。
“报仇?”她的眼中闪着锐利的光芒,“当年你们息慎的铁蹄踏到我们丹难的土地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被我们报仇?如今的一切不过是你们的报应,什么叫报应?就是自作自受,活该如此。”
“你,这话,说错了。”
江榆闻声一愣,这是那息慎青年的声音。她话刚说完,孟义君还没来得及转述,息慎青年就已经说话了,说的便是丹难语!
原来他能听懂,也会说丹难的语言。
息慎青年继续用他那不流利的丹难语道:“孟融不是,在五年前,死在了昌国人手中吗?这不就是,他罪有应得的报应吗?”
江榆哪里能够容忍他这话,甩手一鞭子抽在青年的脸上,登时一道鲜红的血痕横斜。
一旁的孟义君也是一惊。
青年转过脸,硬气丝毫不减,朝江榆吐出一口血沫。
孟义君有些无措,解释道:“属下之前审讯他们时,他们并未如此猖狂。”
息慎青年闭上眼,突然面色虔诚地低声颂念起来。
后面的年长者也很快跟着低声颂念,就像是什么暗号密语一般。
江榆看一眼孟义君,孟义君却是也疑惑地摇摇头。
青年睁开眼,看着她,用极其清晰的丹难话道:“借察饶之力,降罪于你,你所忠诚的将背叛你,你所珍重的将沦为草芥,你所保护的将反噬你,而你,永生永世受无尽苦厄。虎兕屯阶,三年灭国。”
察饶是息慎人信奉的神明,而他能说的如此清晰流利,自然是重复过千遍万遍了。
孟义君一脸的惊愕,根本不敢去看江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