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榆抱着手臂看了半天热闹,心中暗道,陈应复的消息也不算快,连她中毒的事都还不知,也不怕自己儿子刚被选为驸马,就守了望门寡。
陈禹方突然道:“想什么呢,这么好笑?”
江榆放下嘴角,眉眼一板:“你想当驸马?”
陈禹方看上去并不想回答,持着伞也学江榆抱臂道:“你还是大夫?”
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正在此时,外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一批官兵,当前拥着一个女子,一身紫色衣袍看上去贵气逼人,虽非官员,但走在众人之前,也是威风凛凛,气势十足。
沈眠云声音敞亮,一进来便道:“禹方,见到娘怎么还不上前来?”
陈禹方眼里的光亮一闪而过,随即又是一副万事不在意的模样,只是站着,并未移步。
江榆听到这声音却是心中一动,转身看去,见沈眠云身后烟雾缭绕,仿佛天降神兵,乘云而来。
原来沈眠云身后的官员抬着几口大锅,里面尽是热气腾腾的粥。
沈眠云,丹难出了名的商人,手下酒庄茶庄众多,可谓是富可敌国。
都说商人重利,但沈眠云却是利义皆全的,建祠堂,修善院,平生接济了不少贫苦百姓。
江榆记得她后来差点就接手了神机院,神机院可是丹难制造兵器的都院。
可惜上一世,她并没有与沈眠云接触太多。
沈眠云命人将锅一架,便开始施粥了。
陈禹方看上去反应平平,倒是沈眠云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眼里微有些心疼:“许久未见,又瘦了不少。”
这些年大江南北地闯,她极少能家人团聚。
陈禹方侧过脸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你怎么来这了?”
“刚回来,下了船便回府上了,得了消息就来了。”沈眠云没说的是,她看着陈应复离开才进来的,转了话题道,“听说你考上了状元了?不愧是我沈眠云的儿子!”
陈禹方露在外面的耳朵泛红:“多久的事了,你还提?”
沈眠云对儿子的拧巴熟视无睹,继续打趣道:“考上了状元,是不是就快做驸马了?那为娘就要成皇亲国戚了?”
“……娘!”陈禹方极低地唤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喊,沈眠云终于放过了陈禹方,她皱着眉环顾了一圈,叹道:“可怜啊,这儿难道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吗?”
陈禹方道:“得病的,无家可归的,那么多人,哪能住得下?且不说路上还有不少……”
沈眠云道:“来到这里,也是难逃一死。怎么不让他们去善济堂?”
“就算是善济堂,又能容多少人?”陈禹方扫了一眼遍地横七竖八躺着的人,道,“生死有命。”
陈禹方这话当真是无情,连沈眠云也忍不住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还是这样?”
江榆隐约对善济堂有些印象,道:“善济堂是当年沈老板投钱扩修的吧?”
看到江榆,沈眠云眼睛一亮,忍不住问陈禹方道:“这位姑娘是?”
陈禹方道:“一个大夫。”
沈眠云心里闪过一丝失落,也还是敬重地一拱手:“此次瘟疫,还是需靠你们啊。”
江榆脸不红心不跳地还礼,道:“我只是个打杂的,真正看病的大夫在里面。”
孟煦不知何时从屋中出来了,恐怕在门楣下站了有一会儿了,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江榆也是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孟煦,不禁纳罕。
孟煦上前,对沈眠云行礼道:“晚辈孟煦,见过沈老板。”
沈眠云听他姓孟,留意了一分,看他一身粗布衣衫,气度倒是不凡,不免意外:“你认得我?”
“沈老板乐善好施,晚辈久仰大名。”
沈眠云闻言会心一笑。
孟煦这才对陈禹方行礼道:“在下孟煦,见过陈大人。”
陈禹方抬手:“免礼。”
陈禹方突然想起当初百姓告的人就是孟煦,而江榆就是为了这案子而来,此时便也明了,他和江榆是一同来这药子所的。
想到这里,又多看了几眼孟煦。
孟煦本来一直在屋中给病患问诊,顺便按照徐风来新写的药方熬好了药:“药已经熬好,恕在下失陪。”
江榆这才想起正事,道:“一起。”
说罢便跟着孟煦去施药。
陈禹方将伞递给沈眠云:“娘,你先回去吧。”说罢捋了袖子也跟上了江榆。
沈眠云看着三人背影,摇头轻轻一笑,持着伞孤身离开。
江榆一个一个去探鼻息,若是已经死的,便拿一块布盖着脸,等着让官兵拖走。
不一会儿,药子所院子里躺着的人就少了一半。
孟煦低头盛药,隐隐觉得人堆中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他不动声色地看向身侧。
雪花飘然落下,地上的百姓都奄奄一息,有的闭着眼,有的茫然睁着也不知看的哪里。
孟煦没有找到那双让人发毛的眼睛。
他复又低下头,那双阴鸷的眼睛似乎慢慢平移,再次定在他的脸上。
隔着飞雪,隔着死气沉沉的人堆,白雾中孟煦那苍白的半张脸愈加眉目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