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知不知道老姜之后的打算？那你可还真问错人了，”齐明笑嘻嘻地回答着黎谱的问题，“这种问题你应该去问智深，我和老姜只是平时谈家事谈得多，这种关于未来规划的事情，老姜都是和智深聊的——毕竟我也和老姜一样，对自己的未来完全没有想法。”
说实话，黎谱还真不太好意思找鲁深聊姜何的话题。
“怎么？怕智深给你甩脸色看？”齐明一眼看穿了黎谱的想法。
“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提起这个话题……”黎谱感觉很为难。
他和齐明也是趁现在下课私下聊的这件事，姜何和鲁深一起去帮乔浣纱抱数学试卷去了。
“你直接问就好啦——是关于姜何的话题，他不会故意气你的，”齐明觉得黎谱现在这样很好笑，“说真的，我从来没见你跟某个人闹了矛盾后感觉尴尬的，智深还是第一个。”
“是吗？”黎谱自己也不太信。
“真的——你连桑淮阳遇上了都不觉得尴尬，怎么一天天的见到鲁深就尴尬呢？瞧瞧你俩，关系都僵了多久了。”
黎谱没接话。
（黎）那也还不是因为跟姜何扯上了关系……
是啊，因为鲁深是姜何的好兄弟，而且最开始鲁深和黎谱关系明明不错的。
“谁叫你们俩都是那种臭要面子的脾气，闹了矛盾谁也拉不下脸来道个歉。”齐明翻了个白眼，最后还补了一句“活该”。
这点黎谱就不反驳了，只好一个人郁闷地趴到了课桌上。
看着自己课桌上那高高一堆的学习资料，黎谱沉思着。考虑了很久，他又想起最近姜何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最后还是决定找个时间和鲁深好好聊聊，如果能冰释前嫌，那就再好不过了。
（黎）姜何一定也会高兴的。
……
周六，黎谱跟鲁深约好了见面时间和地点，然后就随便找了个理由跟姜何道别出门了。
鲁深住西城区，黎谱住东城区，所以两人把见面地点定在了中城区崔镠的咖啡店里。
黎谱先到的咖啡店，等了一会儿鲁深就跑过来了。
“不好意思啊，中途走错路所以耽误了点时间。”鲁深尴尬地挠了挠头。
“怎么会走错路呢？咖啡店不也来过很多次了嘛。”黎谱调侃着鲁深，气氛一下轻松了许多。
“对啊，我是想穿巷子抄一下近道，结果在巷子里绕晕了，绕来绕去又从进去的地方出来了，就老老实实走大路过来了。”鲁深一下笑出了声。
“我给你也点了一份泡芙，希望合你口味。”黎谱朝鲁深推了一盘泡芙过去。
“谢啦，店里的甜品我都挺喜欢吃的。”鲁深毫不客气的先一口气闷了一个，甜而不腻的奶油滑滑的，从泡芙的薄皮里爆出的一瞬间让鲁深整个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鲁）不愧是招牌……！
（鲁）幸福了！
“你说你有事想问我，是什么事呀？”鲁深接着问黎谱。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是想跟你这样好好聊聊，毕竟我们俩之前闹过小误会，还没有这样面对面聊过；二是有点关于姜何的事想问你，我问过齐明，但齐明又让我问你。”黎谱轻笑了一声。
“也是——其实我现在已经看开啦：以前你跟老姜在一起的事，我真接受不了——但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而且你们俩关系确实一直很好嘛，老姜非常喜欢你。”说完，鲁深又一口闷了一个泡芙。
“为什么一开始会接受不了？因为我跟他都是男的吗？”黎谱很好奇。
鲁深摇头，说：“性别都无所谓吧？我觉得只要自己喜欢就好——我接受不了你们俩，一是因为你在学校的学生当中的风评太差，很多人都说你渣男啊；二是因为一开始觉得你看着就不靠谱，凶神恶煞的；三是你和老姜生活的环境完全不一样，我怕你们俩的三观不合；四是我怕你对老姜没新鲜感后要提分手，对老姜的打击太大。”
黎谱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现在还好，至少目前看来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鲁深立马又朝黎谱笑了笑。
“我现在觉得我和他之间还没有到冷淡期的那个时候。”黎谱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那那样最好——所以你是想问老姜什么事情？你和老姜都住在一起，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有什么事是他不告诉你的？”鲁深非常好奇。
“他……他也不是不告诉我，他跟我说的是，他不敢告诉我。”黎谱皱了皱眉，把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后颈上。
“那你自己觉得呢？会是什么大事吗？”鲁深又问。
“不是吧。我感觉可能就是一件小事，好像是关于以后的规划吧。但是姜何和我说起这事情的时候，情绪太不稳定了，压力太大然后就……崩溃了。最近这段时间也一直闷闷不乐的。”现在黎谱也感觉姜何的哭声在他耳边回荡，搞得黎谱心里也是阵阵发酸。
“老姜真没跟你说过什么吗？”鲁深被黎谱说得也有点担心姜何了。
“我记得他说他想以后学自己喜欢的东西，然后他说他想抓住什么机会，但是又完全不想跟我分开——他就是太纠结这件事了，然后自己又乱想了很多事情，然后就给自己给了很多压力。”黎谱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对了，他还说什么——如果他真决定了，那他就会和我分开很久，以后大学也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我们俩在一起的时间也只有三个学期不到了。”黎谱又补充道。
鲁深听了，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那我……好像知道老姜是想干什么了。”
“什么？”黎谱的心立马不安分地跳了起来。
“老姜他应该是在纠结……去当艺术生参加艺考的事吧。”鲁深转头望向了窗外。
“他的爱好本来就不多，喜欢音乐，喜欢美术，想去学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就是说自己以后也想投身艺术行业嘛——我觉得应该是美术行业。美术生的话，从集训到统考的时间就差不多将近一个学期了吧，老姜要是去当美术生，肯定还会参加美术学院的校考，那就又会比其他的美术生晚回学校一两个月，这样算下来，等他回来，就距离高考已经只有四五个月的时间了。如果他不当美术生，你们也还有整整四个学期两年的时间在一起，”鲁深和黎谱解释了一下，“确实很久呢，集训期间就成异地恋了吧。”
黎谱皱着眉没说话。
“怎么了？真不支持老姜去当艺术生？”鲁深笑着问黎谱。
“……这是他喜欢的事，我当然会支持了……但是……”一想到鲁深说可能会分开将近整整一个学期的事，黎谱实在高兴不起来。
况且他也不想和姜何分开那么久的时间：明明大学就已经很可能异地了。
“那你觉得，这件事情值不值得老姜这么纠结？”鲁深突然又问。
思考片刻，黎谱摇了摇头：“不值得吧，虽然他知道我会舍不得他……”
“但是我觉得值得。”鲁深歪了下脑袋。
“为什么？”黎谱想不明白。
“一般的学生走艺考这条路，首先是考虑成绩，其次是考虑经济。绝大多数人对艺考的认知是：他们参加艺考为的是给自己的高考成绩加分。于他们而言，艺考就是一条高考的捷径，只要艺考分够高，文化成绩加把劲，好大学就是信手拈来，你明白吧？”
黎谱陷入了沉默，似乎没有考虑过鲁深说的这些情况。
“老姜呢，文化成绩本来就是天花板水平，完全不需要走艺考就能稳上首大那种顶尖大学，所以肯定会有很多很多人不理解老姜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去当艺术生。”
“我再说个更现实点的问题：特别特别多的人还认为只要成绩好，进了大学所有专业随你挑，想学什么学什么。我先不说老姜他家里人支不支持，就我们二中这些老师，学校头一次走运收到了姜何这样一个学生，他们会愿意让姜何走这条所谓的‘高考捷径’吗？”
“‘去集训也是浪费复习时间’‘说不定你艺考的成绩最后加起来还比不过你正常高考的分数’‘正常的学生怎么会去走艺术生这条路，那都是成绩差得考不上大学了的人才去的’……这些话，对老姜来说打击很大吧？”
“但老姜他又不是为了高考那点成绩，他单纯是因为自己喜欢——就这么简单的原因，姜何说多少遍也不会有多少人信。”鲁深突然冷笑了一声。
“可怎么选都是他自己的决定，而且……而且姜何他就那么一个目标……”黎谱一个不了解艺考的人都嫌鲁深说的那些话扎心。
“像老姜这样的人太少了：文化成绩本来就顶天，又要因为自己的兴趣爱好要走艺考这条路。”
“所有人都会告诉他：爱好就是爱好，他这样就是幼稚，把兴趣爱好当成工作，以为兴趣爱好能当饭吃，以为兴趣爱好可以赚钱养自己一辈子——”
“但是没人知道老姜他就算不工作，吃喝玩乐一辈子，光他自己手里那点钱都花不完。而且也很少有人真正把自己的一切都投入到热爱之中，大多数的人没有从自己的爱好中得到回报，所以他们认为爱好这个东西除了提供情绪价值就一无是处。”
“我理解老姜的：我知道投身于自己的喜爱的事业得到回报是成倍的，因为我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但前提是你的付出够多。”
“我喜欢摄影，喜欢网络，我的作品参加摄影比赛可以拿奖给我带来丰厚的奖金，我拍摄的视频剪辑后上传到社交媒体平台给我带来许许多多的粉丝，我现在的收入全是基于自己在这点爱好上的投入而得到的回报。”
“我知道老姜他一定也很想像我这样，”鲁深叹了口气，“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老姜他并不甘心自己在他喜欢的行业永远只是个‘业余’，他追求的是‘专业’。”
“所以，你会觉得老姜很幼稚吗？你觉得爱好就只会是爱好吗？”鲁深把问题抛给了黎谱。
“他只是实现目标的方式和大多数人不一样而已。”黎谱皱眉道。
“再说了，姜何画画的水平你我又不是不知道，走艺考也一定能考个，呃……艺考状元。”黎谱也在努力安慰自己，说实话，鲁深说的那些事让他也很害怕。
压力不光是姜何自己添给自己的，更多还是身边的环境施加的。
“对啊，我们都这么想的，因为我们对姜何的能力心里都太有数了——但是他自己并没有这个自信。”鲁深叹着气摇头。
“为什么？”黎谱困惑地问，“他自己的水平他心里很清楚的吧？他的画能有几个人能比得过的？”
“但是你知道的吧？冉煦从一开始就不准老姜画画的事。”鲁深提起了姜何以前的事。
黎谱点点头，继续听鲁深说之后的事。
“冉煦就是我说的那种人，对学习的的概念完全只停留在文化成绩上面。她会让姜何接触音乐，完全是出于她自己那点虚荣心：平时见到别人拉小提琴弹钢琴高雅得不行，就觉得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要多学点乐器才有面子。”
“老姜以前画画本来也不是偷偷摸摸画的，但是冉煦觉得画画这种事，就是拿不上台面，尤其是那些个抽象画，她自己看不懂，欣赏不来，就觉得画画都是有手就行，没用，还浪费时间。”
“我记得最清楚的，对老姜影响最大的一次，那时老姜的心理问题还没这么严重——那天好像是因为比赛还是考试什么原因，冉煦亲自去我家接姜何下课，其实当时我外公早就给老姜下课了，只是留他在我家放松休息一会儿，所以我就和老姜一起趴在客厅的茶几上画画玩。冉煦看见老姜画画和我玩，当场就生气动了火，上来就发疯撕了老姜的画还甩了老姜一巴掌，当时甚至还想拿她穿着高跟鞋的脚踹老姜来着，但被我外公赶来叫住了。”
“不知道她是哪里看的狗屁言论说以前那些有名的画家都是些精神病、疯子，她当时还骂姜何那么喜欢画这些破画多半也是脑子精神都有点问题——”鲁深说不下去了。
“打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画画了。”
“他还把他的铅笔，橡皮擦，速写本什么的全丢了。”
“我印象里老姜总是跟我说，反正他画也画得也不好，就是随便画着玩的，以后就不画了。”
“可我最开始收到属于我自己的第一台相机的时候，老姜他还和我说，我用相机拍出来的他用手也能在画布上画出一模一样的。”
“我也不知道是他当时忘了以前自己一直念叨的话，还是他专门这样说出来哄我高兴的……”
“你能明白我想说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