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何看着老郑那双眼睛，总感觉，那种怜爱的眼神让他……非常、非常熟悉。

姜何垂着头安静了片刻，突然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什么都没摸到。

“你想找这个吗？”

姜何闻声抬头看去，老郑的手里掉下一枚精美的戒指，被黑色的线吊在半空中，悬在姜何的眼前。

“这是送你去医院时从你脖子上取下来的。”老郑解释道。

瞳孔猛地一缩，姜何摊开手伸过去，戒指掉在他的掌心上，反射出柔和的光。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堵得特别厉害……特别难受，他的视线在看见这戒指的一瞬间就模糊了。

但老郑立马扯出卫生纸把他的眼睛捂住了。

“哎呦，哭不得的啊孩子，你现在全身都是伤，使不得力碰不得水出不得汗，不能出事了啊。”老郑连忙说。

“我……我好像……我好像也要找一个人……”可姜何控制不住自己。

胸口就是好痛，痛到无法呼吸，痛到他止不住眼泪，痛到他现在胃里难受，恶心想吐。

“你要找什么人啊？”老郑换了新的卫生纸，继续捂着姜何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姜何却是越哭越厉害，“我好疼……我这里好疼啊……”

老郑的目光移下去，看着姜何猛烈颤抖的手覆在了心口上。

……

深夜，姜何因为全身的剧痛无法入睡，只能一直闭着眼睛勉强恢复一下自己的精力。房间里的空调一直开着，呼呼呼地响个不停，搞得姜何听着心里有些烦躁。

突然，房门被打开了，从门缝里漏进房间一些光。姜何微微睁眼看见了谢霆锋进了房间，关上门后他就直接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闭上了眼睛。

（姜）……

（姜）这又是来干嘛……

（姜）虽然白天他好像说这本来就是他的房间……

“没睡我就开灯了。”谢霆锋突然开口。

姜何还是闭着眼睛，没说话。

谢霆锋不管姜何答不答应，反正灯他已经开了。

姜何也是花了一点时间才适应房间的灯光。

“你怎么又来房间了？”姜何问。

“妈的，唯一的空调房都让给你了，本来就是我房间，还不让我回房间来吹吹空调了？”谢霆锋瘪嘴道。

“……空调房怎么了？”姜何问。

“……我说，你该不会连那些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忘了吧？空调是什么东西，知道吗？”谢霆锋问。

姜何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看着姜何眼里那点清澈的愚蠢，谢霆锋突然在想今天姜何是怎么做到正常和他对话的。

“既然你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的，你怎么做到和我跟老郑正常交流的？”谢霆锋又问。

“不知道，下意识就回答出来了。”姜何回答，“我也只不过是忘了一些概念而已，又不是傻了。”

“你觉得你这样和傻了有区别吗？”

直击灵魂的问题，让姜何无话可说。

“也不过是智力没有受损，身体各个器官还在勉强继续工作罢了。”谢霆锋用嘲笑般的语气说。

姜何瞪了谢霆锋一眼，心里窝上了一团火气。

“说起来，你说你这些伤是你自己弄的，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故意把自己弄成这样才能让那些找你的家伙放你一马——但是我回想一下你之后那点反应，我发觉事情可能不是我想的那样。”谢霆锋挑眉道。

“那你以为的是哪样？”姜何没好气地问。

“我看呐，你这家伙……”谢霆锋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老长，还不把话说完。

“？”姜何疑惑地看向了谢霆锋。

“多半是这里有点问题。”谢霆锋笑着点了一下姜何的太阳穴。

（姜）……

“你脑子才有问题！！！”姜何压着声音骂了回去。

“哟哟哟，身上不痛了啊？”谢霆锋终于出了白天的一口恶气，心里很是爽快。

“……幼稚！”姜何骂了一句。

但姜何刚骂完这两个字，却突然心里又涌上了一股微妙的熟悉感。

（姜）……我好像——

（姜）以前经常这样骂一个人？

“切，你记得到幼稚是什么意思吗？”谢霆锋还在不屑地嘲讽姜何。

姜何想起的那个人，又让他的心口堵得慌了。

看姜何按着自己的心口皱眉不说话，脸色还差得要死，谢霆锋又开口了：“喂，我说，你小子该不会还有心脏病吧？”

只见姜何突然没有了先前的气势，只是怏怏道：“可能吧，反正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就拉上被子偏头闭上眼睛了。

“……连心脏病到底是什么都记不到了吧？明明是个现在说话都不能过脑子的家伙……”谢霆锋喃喃自语着，也重新靠回了椅子靠背上。

（谢）明天还是给他找点书看，至少得帮他把这些忘了的生活常识给想起来。

（姜）好想知道这不想忘记的人是谁……是我什么人？他会来找我吗？

夜晚的时间悄悄流逝，终于迎来了翌日的天明。

今早上的早餐很简单，一杯豆浆，一袋小笼包——尽管如此，也还是让姜何又隐隐约约想起来了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忆。

好像记忆里曾有无数个早餐，某个人就像谢霆锋现在这样，早上会出门给自己买早餐，带一杯暖暖的豆浆。

“嘿，睡一觉起来就不防我了？早就说了，我可是好人，不害你——”

“可你昨天不是说的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干过不少坏事吗？”姜何无情地打断了谢霆锋的话。

“老子……”谢霆锋又被姜何无语到了。

“谢谢。”

原本骂人的话，却突然被姜何一句轻声的谢谢堵在了喉咙里。

“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但是，看见你，其实让我感觉很熟悉……还有老郑。”姜何边吃小笼包边说。

“或许在我以前的生活里，身边确实有着那么两个人和你们很像吧。”

“你……”谢霆锋也是突然想起来，他面前这个全身缠满绷带的家伙，也不过是个正年轻气盛的少年，忘了曾经珍视的一切，阴差阳错来到边支这种地方，年纪轻轻就差点丢了一条命——他的心境应该也很凄苦的才是。

“小笼包，很好吃。”姜何突然笑了起来。

谢霆锋沉默着，看姜何吃完了早餐，然后才开口说：“我会找医生来给你换药，到时候可别疼得乱哭。”说完就离开了。

……

姜何就安安心心地在谢霆锋这里住下了，伤势恢复得不错，现在可以下床慢慢走动了。

今天他慢慢地扶着楼梯扶手下了楼，来到了这家修理铺的店面里，坐在老郑身边的椅子上看书。

说到这个看书，姜何最开始看书还是被迫看的儿童教育图书。

姜何又不是认不到字，谢霆锋要帮他，明明直接给他一本百科全书不就好了吗？非要给他搞一套儿童教育图书——给姜何气得，手掌上的伤口又差点裂开了。

估计也就差给姜何看“宝宝的士”了吧？

不过现在还好，想来谢霆锋就是故意坑一把姜何，姜何并没有放心上，而且看了也算有用，现在姜何可以正常看其他的书籍了。

“风扇光吹我，郑老你不热吗？”姜何问身边的老郑。

现在姜何和老郑谢霆锋两人处熟了，称谓也就亲近了许多。谢霆锋更是直接当着姜何的面喊老郑“郑老爷子”了。

谢霆锋嘛……姜何对他就没那么客气了，老郑觉得姜何现如今的脾气多半都是被谢霆锋给带出来的。

“没关系，我是边支本地人，一直住这儿，早就习惯了边支这一年四季常热的天气，不吹也不打紧——我只是怕你热得一身的汗，伤还没好全就又发炎了。”老郑边修着表边说。

姜何没说话，目光重新落到了书上。

过了一会儿，谢霆锋匆匆下了楼，似乎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谢霆锋径直朝姜何走过来，让姜何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哎，队长——你说要我在边支找的人，长什么样的？”谢霆锋虽然是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的，但是眼睛却盯着姜何。

“哦……”谢霆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姜何。

“？”姜何疑惑地望着谢霆锋。

“嘶——队长，其实吧，我前段时间在边界附近刚好就捡到了一个差点死了的男娃，但是吧……”谢霆锋还是仔仔细细地瞧着姜何，“我觉得他，除了眼睛，哪儿和你说的都不像。”

“而且这小子他失忆了，什么都记不到，我从他嘴里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谢霆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说。

“你要看照片啊？呃……那我现在给你拍一张看看吧。”说着，谢霆锋举起了手机，摄像头对准姜何就拍了一张。

“老谢，你干嘛呢？”姜何皱眉盯着谢霆锋。

“啧，什么‘老谢’‘老谢’，说了多少次了要喊我叔叔！！！”谢霆锋骂道。

姜何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

“妈的，就你这点破脾气，真要是队长要找的人就见鬼了！”谢霆锋每天都在和姜何斗嘴。

片刻之后，谢霆锋也不知道是听到了电话里的人和他说了什么，看姜何的那表情真跟看见了鬼似的。

“到底是跟谁打电话啊？你拿这表情看着我干嘛？”姜何问。

“崔镠，有印象吗？”谢霆锋反问姜何。

“吹牛？你在跟别人吹牛？”姜何被问得云里雾里的。

“哎呀，不是‘吹牛’，‘崔镠’是个名字！我问你你对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谢霆锋提高了嗓音问姜何。

“没有。”姜何脱口而出。

“真没有吗？”谢霆锋又问了一遍。

“真没有，完全没有。”姜何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行吧。”谢霆锋叹了口气，然后就又上楼离开了。

（姜）？

（姜）什么队长呢？

回到自己现在的房间，谢霆锋靠在门上叹着气。

“队长，他连自己到底是谁都记不到了，对你也完全没有印象了。”

“你们真的还要亲自来找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