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李仁不住在京都里,住在外围,每日上朝都得提前出门。后来有一次急着送证据来皇宫,半路摔倒在泥里被路人扶起,怀里的文书是没事,人有事,在家躺了半个月,终于被楚衡川劝动,在京都里购置了宅邸。
交钱时李仁那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心肝脾肺挖了出来给人家。
入秋了,走在街上也是扑面凉风阵阵。马上的青年相貌俊朗,面色平静,街道两旁的小贩客人见了也忍不住停下买卖,多看几眼,更不用提芳心萌动的姑娘。秋天多月桂,不少点缀着桂花的小枝向青年抛来,居然隐隐有成花雨的意味在。
然而,马上的青年,是刚刚才被景宸腹诽的楚衡川。他控着缰绳躲开桂枝,尽可能不让马蹄踩到,一个个的躲开了。
景宸还在这边想,谢夫人来到京都看到这般情景该怎么解释好,却看到那边楚衡川顿了一顿。人和马停在原地一眨眼的时间,就有桂枝从头顶落下,抚过发顶,擦过他肩上软甲,再落到地上。
“主子?”景承疑惑,想催马前行,却被楚衡川制止了。
“嘘,你看。”
顺着他看的方向,景宸先是面露疑惑,再是了然,最后面上出现了愕然。
那是一个瘦高的青年。青年束发整齐,微微低着头,手上拎着一个篮筐,背上又背了一个稍大些的,明显是出来采买。他身后躲着一个小姑娘,瑟瑟发抖,身前站着一个壮汉,咄咄逼人,他则被夹在中间,像肉块中间那层薄薄的肥肉,钻着缝隙去伸展自己。
不知道三人在吵些什么,那壮汉伸手要去抓躲在后面的小姑娘,一直低着头的青年终于抬起了脸,用手臂将壮汉的手格开了。
那张脸于主仆二人来说是熟悉的,无他,在学宫对了快一年,而且脸的主人还是个身上流着蛮子血液的,印象深刻。青年眉眼深邃,一眼就知道不是大齐的孩子。最好看也最容易招人厌恶的当属他的眼睛。
青年身形瘦长,手上却有力,拉着身后姑娘轻轻一旋身,挡着壮汉的手臂顺势一拉,两人便脱了身。楚衡川下马悄悄走近,听到背对着他的青年用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道:“我们家姑娘也拒绝了阁下,阁下怎么还恼羞成怒要动手呢?这不妥。”
那汉子啐他,唾沫星子满天飞:“你们什么身份,也敢和你爷爷我叫板?!罪仆役的人就是贱人,我拉这小姑娘出来,你们还得给我跪下喊爷爷!”
青年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叹息:“罪仆的命也是命。”
“何人在此闹事。”
另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都僵住了。
定安王在京都的名气毋庸置疑,一声便呵住了那壮汉,不敢动弹。他上前来,握住腰间佩剑,居高临下看着壮汉,嘴角明明是挑起的,周身却有了肃杀之意。
楚衡川道:“是你要抢人家姑娘?”
一声没问完,汉子先腿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痛哭流涕,痛心疾首保证下次再也不敢,吓得他身后两人都往后退了几步。听到楚衡川没打算要他的命,劫后余生般站起来,抖着两条腿扶着墙往远处逃,用屁滚尿流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处理完这边,他才有心思转过身,总算看清了青年。
同以往一样,又好像和以往不一样,他赶在青年跪下去时看到了他的眼睛。颜色更深了,有些像姑娘家头上别着的蓝蝴蝶发簪的颜色,却要更加灵动更加透亮。
“别,你不用这样。”他一把握住南酌的手臂,将半跪下去的人拉了起来。
南酌仰头看他,直直的望进他的双眼。
都说人眼最妙,史官记人也写“鹰视狼顾”“一目双瞳”,他眼睛就是冰封的湖面,底下是一圈圈的漩涡。
楚衡川看着他,问道:“可还好?”
慢慢的,一个笑在他嘴角绽开。南酌点头,道:“承蒙当年殿下出手相救,不然闹市的台子上,也有一抹我的血了。”
没有什么话能说,楚衡川松开手,点点头,放他们二人离开了。
然而没走出去几步,南酌却又叫了他一声。
转过头去,看到青年对着他深深一揖,才直起身,再也没回头的走了。
“主子?”景宸了解他,牵着马绳站在原地,面上表情有些担忧。
楚衡川神色平常,翻身上马,低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