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再三,最后拍案定板,南酌可以来熙山,但是不会被恢复自由身。
“这不就是浪费人时间吗?”李仁听到了这事,直接说了出口。
楚衡川也是这样想的,但到底是皇上的决定,他们都不能多说什么。
到了地方,队伍也停了下来,准备安营扎寨。这次熙山宴总共要开四天,头一天和最后一天才算正式宴席,中间两天开设围猎,各家子弟都有机会参与其中,狩猎最多者,得钦赐翎袍一件。
玄鸦支分散开来,分别督察,楚衡川和景宸则策马上坡,立在小土坡上俯瞰全局。
训练有素的士兵依照指挥踩点站岗,布防线也在逐渐成型。景宸在他身后,用册子记着东西,偶然一瞥,叫道:“主子,看那边。”
他手指的方向是罪仆一行人。一个看着有些地位的士兵站在前头,手里拿着皮鞭,罪仆们无论男女老少,肩膀上都扯着一根粗绳,绳子的另一端困在木车上,车上则放满了粗木。
罪仆们拉得吃力,车子缓慢移动,站前头的人急躁不已,一甩皮鞭打在地上,不耐烦吼道:“后宫养着你们是干什么的?!就是这样拉拉扯扯不成体统吗?!给我拉起来!”
然而长鞭鞭地响亮,又堪堪擦着人手臂过去,立刻吓倒了好几个人,本来就松垮的队伍立刻成了一盘散沙。木车沉重,此时甚至往后滚去,一连又拉倒了不少,没有几个人还能站着。
注意到情况不妙,楚衡川立刻呼哨让人过去,站在附近的赤鸦闻声而动,立刻带了人上前,制住了不断后退的车子。
主从二人赶到,领头兵还在破口大骂,骂得非常不堪入耳,看到楚衡川冷着脸才勉强收住,上前来道:“惊扰殿下了。这群罪仆拉几下木车就全部散架,实在是无用!还请殿下给我些时间,定能做好。”
楚衡川没回他,目光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南酌是这群人最快爬起来的。他没管身上衣服沾了泥,反倒先忙着扶起摔倒在地的众人。先扶了几个年轻的,再是老人,再是女子。年轻的缓和过来后也跟着他一起去拉还倒在地上的人,不一会就把全部人都搀了起来,虽然还在哀嚎,但总比倒在地上强。
楚衡川收回目光,落在了领头兵脸上。这个人他认得,也是南家的人。
“你是……大理寺狱卒的人吧?怎么调到金都卫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面上的紧张立刻收了大半,甚至带了些喜色,回到:“回殿下,我乃并州南氏南谚,小弟南询曾当过携童,有幸与殿下同听一堂课。”
他说这话时声音响亮,周遭的人都能听见。南酌抬起眼皮,看了南谚一眼。
见楚衡川目光又移向了罪仆们,南谚也跟着搜索了几轮,终于也落在了南酌身上。自家兄弟与其格外不和,当时在大理寺又是他负责审讯用刑,自然印象深刻。他以为楚衡川和自己一样厌恶此人,面上一喜,立刻又甩长鞭,骂道:“那边几个年轻的!方才让你们干活不干,这会凑着来当好人!?都给我——!”
往南酌挥去的长鞭被人用刀鞘挡住,骂声也戛然而止,徒留南谚目瞪口呆。景宸解开缠在他剑鞘上的长鞭,挑眉说笑道:“南别将的力道还挺狠,不知道这一鞭子抽下去,这孩子会不会趴在地上起不来呢?”
南谚嗫嚅闪烁,最后一抿唇,没再说话。
楚衡川将目光从南酌身上收回,云淡风轻道:“景宸,莫要冲动,要坏人家规矩了。”
鞭子被轻轻挥落在地,仰起了一阵尘土,景宸笑嘻嘻的拍了拍手,对南谚抱拳道:“得罪了,南别将。只是方才同殿下核对一番,尚书省考虑到货物沉重,分配给罪仆的也是些轻物,没曾想一回头就看到南别将带着他们挑起重任了。还望别将莫要为难他们了,要是再来一次方才的事情,我们赤鸦支可说不准能及时赶上帮忙呢。”
这话力度不重,不是扬起狠力落下的巴掌,是刀背在颈侧轻拍的威胁,甚至带着几分说笑的意味,让人反驳不能。
南谚最后低下头去,低声应了一声“是”。
楚衡川转身要走,不忘叫了一声:“景宸。麻烦南别将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景宸跟上他脚步,主从二人离开了。待他们走回小土坡上回头,站在罪仆面前换了个人,罪仆们则按照指挥去帮忙扎营帐的绳子。和先前拉车相比,这才是他们能干的活。
秋日渐起,抬头去看圆日,一圈圈光晕落入眼中,让人恍惚在天上看到了一只眼睛。被日光照着,背上出了汗,又有凉风刮过,一冷一热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楚衡川解开身上披风,景宸接过搭在了马背上。
“主子,南谚是三年前被调到了金都卫,这几年各个官职都严重缺人,不少位子都被像南谚这样的人给替了。司徒洪提过几次,人员良莠不齐不利办事,但是都被驳了回来,渐渐的就不再说了。”
楚衡川望着远处,半晌后点头,道:“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南谚当年是大理寺狱卒的头头,现在能当上下府别将……粤岭南氏覆灭后,并州南氏接手了南氏商路,虽然不如当年粤岭,却也还算看得过去,其中功劳自然不必说了。”
景宸明白他意思,点点头也不再说话。
这四年里,楚衡川和李仁为了销军令东奔西走,说没有成效吧,属地的确回收了不少,或多或少的补充了国库,拖欠俸禄的事也少了许多;说有成效吧,如今四大家族的势头只增不减。尤其是南家。
西北域军权如今依然被南家握在手中,萧衡琅被派往西北域也没能收回半分,最多是处于抗衡状态。并州南氏负责商路,经营能力虽不如粤岭南氏,却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大大小小家族加入其中,逐渐有了成帮立派的意味。南家子弟大多为仕途之才,一翻名册,每隔几行就要看见个“南”字,让人胆战心惊。
南家与另外三家关系也算和平,谁也不会想主动破坏这互惠互利的局面。
实在是,让人头疼。
“走吧,去其他地方看看。”楚衡川翻身上马,景宸紧随其后。
布防井然有序,太阳西斜时基本完成。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能好好休息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