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把弯刀从面前横砍而来,南酌往后弯腰,看着两把刀擦着自己额前碎发而过,直起身后空着的手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短刀,狠命刺去,嘴上不忘说话:“好,就当是我们齐人卑劣顽固,你们蛮子杀大齐西北域平民踏破三城就是生计所迫是黄沙将你们赶过来茹毛饮血,是他们大齐抓了你们的人逼着你们散伙逼着你们活不下去,”
南酌身形灵活,往上一个大跃踢散聚在一起的弯刀,转身提刀挡格,看着刀片后那双近乎要喷火的鹰眼,唇边弧度加深,道:“全都怪别人。你们族群也没有人敢吱声,只能靠你这个英雄了。”
他声音好听,此时不带感情,语气平板,却莫名让人起了一身鸡皮,忍不住要去挠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我杀了你!!!”
一声怒吼平地而起,刀上所施力度猛然加大,南酌立刻往后卸力避开,又一侧身躲开了从头劈下的一刀。弯刀砍在了旁侧的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响,刀片立刻入了树心。
“金子孙莫恼啊,你不爱听这话,我换另外的话说给你。”
青年又一个转身,轻飘飘的又躲开一刀,跟逗猫一样,继续道:“金子孙能成为金子孙,也和‘珍珠’有关系吧,如今所做一切又是为了‘珍珠’又是为了云母族,按大齐的说法,就是金子孙大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是金子孙也清楚吧,你也算得上是杀死‘珍珠’的一人。”
蒲察思凡杀红了眼,呼吸粗重双眼混沌,南酌也知道后面的话他是听不进去了,索性露了个空当,让那弯刀擦着他袖子堪堪过去,瞄准蒲察思凡后颈就要提刀。
“刀下留人。”同话音一同到达的是一把从树林里甩出的短刀,不带杀意,直直刺向他握刀的手。
南酌往后跳开一步,看着短刀扎入另一边的树干,再回头时就见人窜出树林,飞快的将蒲察思凡双手反剪摁到在地。主子被控制住了,一众蛮子也不敢动,立在了原地。
蒲察思凡的右脸被摁到变形,地上的粗粝沙石划破了他的皮肤,他却好像感知不到痛,扭动身体挣扎着,口水顺着嘴角留下,一会大哭一会狞笑,显然是失了心智。
南酌认识这个人。这人和蒲察思凡面相上有些相似,也是蛮人,是前段时间归顺朝廷的蒲察丹。他正在脑海中搜索,蒲察丹抬头看他,却是勾唇一笑:“你练的不错,倘若我来晚一步,说不定这些人已经全被你处理掉了。”
南酌挑眉,不应。
蒲察思凡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前半身弓起了,蒲察丹一边加力摁住他一边道:“但是金子孙这情况是你解决不了的,这次放你走,外面的蛮子也已经被你们大齐的士兵收拾得差不多了。沿着大路走,没有人会再突袭你们。下次再见,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话音刚落,手上的劲也跟着一松,得了解放的蒲察思凡欢天喜地,只是这回他不再盯着南酌扑杀,而是无差别的攻击身边所有人,又扑又咬,真如野兽一般。
南酌被排除在外,疾步远离,钻入树林前回头一看,只见蒲察丹躲开一条向他飞去的手臂,拉过身边的一个蛮子挡在了自己身前。尖牙入体,那蛮子喊得凄惨,蒲察丹却没什么反应,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族人,只是一件用完就能丢弃的物品。
够狠的。南酌如是想着,提力运气,顺着楚衡川做的标记追去了。
楚衡川和萧承裕躲得有些远,但总归还是沿着内外林交接边缘,对知情人来说不算难找。
秋天天色沉得快,这场闹剧至此,抬头看天色时已经日暮西斜。
细雨又落,最后逐渐成了瓢泼大雨,南酌一脚踩进了泥水里,黑衣衣摆又盖了一层泥点。从蛮子们出现开始,这衣服就没干过。
眼前雨幕模糊了视野,南酌抹了一把脸,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座木屋,心领神会。
他走到门前伸手敲门,两长两短,重复两次,门开了道缝,南酌闪了进去。
屋内没有破损漏风,还点了火,比外面大风大雨好上许多。火堆稍远处团了个草垛,萧承裕身上盖着一件外袍,紧闭双目坐在草垛上,靠着墙壁。
南酌低头去拧衣服上的水,不多时脚下就湿了一片,沿着木板蜿蜒而去。楚衡川拉着他走到火堆旁,暖意顺着皮肤钻入体内,青年才吐出一口寒气,面色稍缓。
萧承裕呼吸虽弱,万幸还算平稳,证明还活着。南酌眨眨眼,一边等眼前视线清晰起来,一边轻声道:“陛下可还好?”
楚衡川点点头,道:“还好,吃过药了。等天亮了就带陛下出去。希望别再遇到蛮子。”
南酌则将方才发生的说了,故意模糊了“珍珠”,详细转述了蒲察丹的话。
“我没有接触过蛮子,不太明白他们的行事作风,但蒲察丹这人与传闻到贴切,像团雾,分不清他是哪边的。”南酌揉了揉眼睛,视线反而更模糊了,连带着喉咙发痒,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楚衡川点头表示理解,摁着他肩膀让人坐下,道:“我自会处理。蒲察丹的话还是可信的,明天就不绕路了,直接出去。”
坐在地上的青年迟钝的点点头,屋内安静了一会,南酌又问道:“殿下就不怕我被蛮子收买了,是来打入内部给他们接应的?”
楚衡川曲起一腿坐在他对面,正在擦拭佩剑,闻言却是一笑:“你身在大齐,是大齐的亲王可以保住你的命还是远在西北域的蛮子可以?”
南酌眼前越发模糊,鼻息渐重,心里想到定安王所言极是,点了下头,勉力保持清醒:“殿下也还是要小心,外面现在估计已经翻天了,什么‘定安王挟持陛下’‘定安王串通蛮族’之类的谣言已经飞了满天,明天再相见,是感激涕零还是刀剑相向就不得而知了。那蒲察思凡算半个有头脑的人,他有些不对劲,似乎格外情绪暴躁,一上一下没个平稳。”
青年喘了口气,声音越来越低:“还有巡防,蛮子到底为何能跑进来熙山,这问题肯定是要落在各位,尤其是殿下头上的。”
擦拭佩剑的手慢慢停了下来,楚衡川抬眼,眸中映着跳动火苗。他刚想开口,却见青年已经抱着双膝昏睡了过去,袖口滑落,借着火光能看见他手腕光滑无伤。
雨下到半夜,门外雨水隐隐有往里涌的趋势。所幸楚衡川这四年已经习惯了在外过夜,睡一阵醒一阵,及时用干草和木柴堵住门缝,才免了屋内三人再次被水浸湿。
再次检查了一遍门缝,楚衡川起身查看萧承裕情况,确定人还活着时又松了一口气。
但等他看向南酌时,眉头一皱,意识到了情况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