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海城一角的某处茶楼里,孟楚与她仅仅几面之交的二叔相对而坐。若不是孟子良主动找上她,她怕是都要忘了海城有这号人物了。
两人相顾无言,孟楚就这么定定望着面前盛着七分满茶水的陶瓷茶碗里头漂浮着的茶叶沫子,交握的双手置于膝上,其中一手有节奏的敲击着另一手分明的骨节。桌上精致的点心如同摆设,连同茶水她一口没动,就这么静静等着孟子良先行开口。
“过些日子……我打算回去了,此次来也是想着同你告别。”片刻,孟子良这般开口说道。
“回去?”孟楚闻言轻轻将眉头蹙起,“二叔才刚回海城没多久,怎的这么快便要急着走,不如多住些时日?”
半疑惑半试探着,她原先以为,孟子良挑此种时机回来,凭着他姓孟以及早些年从孟父手中得来的股份,打得便是孟氏产业的主意。可现下却是什么也没做,好似他回来这一趟就是走个过场,待戏散场,这便要打道回府了,实在奇怪。
孟楚垂眸呷了口茶,以掩饰自己眼中的打探之意。
其实孟子良若真是想拿回孟家产业,她倒也不会死抓着不放,说白了,孟子良才是名副其实的孟家人,她不过是个披着外皮的冒牌货。孟楚没有霸占别人东西的习惯,即便在外人看来,她就是真正的孟三小姐无疑。
况且孟文的遗嘱里列的清清楚楚,其余孟家人该得的,别人也拿不走。至于她那份,若是孟子良真想夺去,她大可大方放手。横竖管理公司不过是孟文临终的嘱托,她当时顺应股东会的那出大戏,顺理成章让出位置,也是想看孟子良有无想接手之意。
只是她并非全然了解孟子良的底细,亦做不到完全信任此人。她假意退出,也为将所有隐藏在底下的暗流引出,孟子良在不在其中,一试便知。
她不愿霸占别人的东西,却也不愿失信于人。她答应过孟文,会尽力替他守好这份家业。若孟子良最终与她背道而驰,她便会立即推翻此前做好所有的决定,将大权重新收拢回来。
“唉……人老了,不爱四处走动了,就想在一处窝着…安安定定的…”孟子良喃喃着,似嗟似叹般解释了这么一句。
孟楚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没有接话。孟子良以为她熄下了劝说的心,便悻悻闭口,沉默于二人间再次袭来。
良久,孟楚复才开口:“二叔,不如今后就留在海城吧,你年纪大了,咱们一家人在一块儿也好有个照应。”她此刻竭力扮演着一个好侄女的角色。
“还是算了,国外的房子我住惯了。”就如同送礼间两人总少不得要相互推诿一番,孟子良摆摆手,意料之中地拒绝了。
据孟楚所知,他在国外并无续娶,至今孤身一人,如今却如此执着要回去,她才不会傻到真的相信他是真的舍不得国外的房子。
“既如此,那我就不强留二叔了。”
本以为还要少不了一番推辞的孟子良,一时间被孟楚的这一句话整得颇有些无语凝噎了。可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聊的,孟楚顺势将账结了,两人一同往外走去。
当夏的烈阳实是厉害,街面上一哄而起的炽热犹如滚沸的铁水一般,方才茶楼里头难得的一抹凉意消失殆尽,孟楚忍下扑面而来的燥热感,眼睛却不免还是被强光刺激得微眯了眯。
“二叔,若没什么事我就先……”
她回过身去看落后她一步的孟子良,打算同他告辞。
话音未落,街头不远处泛起的一阵喧嚣,将她的后半句话彻底淹没在尘埃中,也不知孟子良有无听清,急促的喇叭声响彻连天,一辆横冲直撞如同失控般的小汽车在街上极速驰骋着,些许躲避不及的小地摊子被祸及,周围人亦跟着怨声四起。
“让开!”伴随着一声声态度并不好的吼叫声,孟楚望过去的墨色瞳孔中,小汽车的倒影愈行愈近。
他们刚从茶楼出来,此刻酒楼便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那车实在太快,孟楚循着本能的避险思维,三步并两步地便要退回到刚才的酒楼里去,却不料,一股更大的阻力将她推往了另一侧。
“小心!”
来不及作反应,孟子良几乎以全身的力气扑向她,她无暇抗拒,便只能随着这力道而向后倒去。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发狂的小汽车终是停了下来。
烟尘之中,孟楚捂着脑袋坐起身,夏日里穿的单薄,石子路硌在后背像撕裂般生疼,她不敢伸手去碰,脸上露出少有的几近狰狞的痛苦。
惊叫声自人群当中连连发出,看热闹的百姓越集越密,有的人通知了附近的警局。小汽车撞上了茶楼的门墙上,方才她欲意避险的茶楼。车头已然严重变形,缕缕白烟往外冒着,司机似乎晕厥了过去。
孟楚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忙偏头关心着一旁的孟子良:“二叔,没事吧?”
只见他捂着手腕处,佝偻着腰背连连倒吸冷气,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条街上不幸的也连带着有些许伤者,皆因躲避不及而致。
孟楚忍者不适将人送去了医院,索性无甚大碍,只是手腕脱臼,将其复位再修养一段时日即可,只是长者的身子骨自是比不得年轻人,恢复得要慢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