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日在茶馆再次见到风林隐之后,阿涂就一直想着逃避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应该好好与他聊聊。所以她今日早早就派碧桃去风林府递了帖子。
不成想碧桃刚到风林府门口就被拦下了。看门的看到帖子上署名是阿涂,并没有世家姓氏,想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便想随意打发了,只推说风林家主不在府中。
碧桃:“那请问风林家主何时归来?”
自从家主来了南川,不少世家都派人求见,可家主一律都回绝了。看门的也寻摸出点儿门道来,近日家主心情不好,还是少打扰他比较好,所以最近他们也是能回绝都回绝了。看眼前小婢女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她主子定也是个想获得家主垂怜的女郎。
这样的人他每日不知道要应付多少,看门的被纠缠地不耐烦了,直接把人轰了出去。
“每日想见家主的女郎不知道有多少,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以为递个帖子就能见到家主,做什么美梦呢?”
推搡间,碧桃被推到了地上,她忍着疼爬起来,抬手一看手掌都磨破了皮,豆大的血珠子正快速渗出来。碧桃又在府门口等了会儿,见实在是没人出来,只能又疼又委屈地一路哭着走回了家。
等到了家门口,碧桃赶紧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假装无事发生般走了进去。
“女郎,今日风林家主没在府里,帖子没送成。”怕阿涂难过,碧桃完全没提自己被骂了的事儿。
阿涂看着她肿得跟核桃一般大的眼,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上下打量着下碧桃,她衣角有处已经脏污了,又见她右手紧紧地握着,似在藏着什么。
阿涂走过去,温柔地抬起她的手,见她还想躲着,于是温声命令道:“张开手,让我看看。”
看到碧桃手掌里血肉都翻了出来,阿涂心里一阵心疼,赶忙拿了药草给碧桃敷了。
“这几日不能碰水,家里的事留给小五和我做就可以。”阿涂说完又转过头朝着外面喊道:“小五,碧桃手伤到了,今日咱们就不做饭了,你去让酒楼送些饭菜来吧。”
小五是随白泽从三苗返回陵国路上时带的兵,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却驾得一手好车,来陵国的这一路都是他在为阿涂赶车。回陵国后,白泽见阿涂身边没个人跑腿,便直接把他派给了阿涂。小院人少,除了日常跑腿外,他还兼任了门房和车夫。
别的兵都觉得小五从此没了前程,明着暗着提醒他想办法调回来。小五面上打着哈哈,心里却想得明白:“他们懂什么,自己主子可是连地动都能预测的人。那得是什么人?神仙弟子!自己跟着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前程?!”
小五便往外跑边想:“自从跟了主子,不说别的,自己的例银都比之前当兵时多了一倍还多。一般小厮一个月能得个几百钱就已经很高了,可是女郎直接每个月给一贯钱。因为多给的这些钱,自己在乡下的老娘再也不用在大冬天四处捡拾柴禾了。再干个几年,姐姐的嫁妆都能攒出来,日子也就越过越好了。”想到这儿小五跑得速度也更快了些。
阿涂帮碧桃包好了手,便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呆。碧桃看着她孤零零的背影又是一阵心疼,女郎一直是开朗明媚的,碧桃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难过,对那个让女郎如此难过的风林隐自然也更厌恶了几分。
碧桃刚离开,卫斐就回了府,看到是家主的随身侍卫,门房赶紧上来奉承招呼:“卫大人,您今儿这么早就回来啦?”
“刚才那是谁?”卫斐总觉得刚才离去的那人的背影有点眼熟。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郎递来个拜帖,大人放心,我们已经帮主子拦了。”风林隐厌恶被人追逐,所以以往的女郎都是他们直接在门上就拦了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卫斐边往里走边随口一问:“哦?送拜帖的人叫什么名字?”
“啊?”看门的正等着卫斐的夸奖,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他刚才根本就没仔细看,门房挠了半天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好像叫什么涂。”
卫斐: “阿涂?”
门房: “对,对,就是这个......”
卫斐扶额叹息道:“你们拦了不该拦的人,赶紧去自己领罚吧,就别等家主开口了......”
别人不知道,卫斐这个随身侍卫却是再清楚不过,昨日自家主子还因为这个被他们拦了拜帖的女郎大醉了一场呢。
晚间,风林隐回府的时候,卫斐将今日之事告知了风林隐,并说了那个婢女是哭着走的。风林隐沉默良久后说道:“既如此,给她递个帖子吧。”
*****
桑濮是南川郊外一处年轻男女喜去的游玩之地。现在正值春日,草长莺飞微风和煦,潺潺溪水在旷野绕出了九曲十八弯,不少男女都相约在此聚会,喝酒弹琴论诗,好不快哉。
阿涂昨日便收到了风林隐的帖子,约她来桑濮相见。今日她难得的没睡懒觉,梳洗后便带着碧桃前往赴约。
等她们到了之后才发现旷野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年轻男女了。他们在地上搭起了无数个帐篷,内里铺了羊毛毯子和长几案,几案上面摆满了瓜果肉条,五三成群地聚集在一起或嬉闹玩笑,或喝酒品茶。
碧桃递上了请帖之后,很快便有人引着阿涂来到了风林隐所在之处,碧桃则被留在了外面的大帐篷内同其他婢女一同等待主人。
风林隐今日穿了一身紫色深衣,上面绣了鹤绕祥云纹样,腰间配了和田暖玉雕刻的镂空玉佩,发髻用金冠高高束起,正举杯喝着酒,一派自在风流。看到阿涂过来,他如墨的眸色深了深,笑得一如往昔:“阿涂,坐。”
阿涂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对面的青衣郎君看到阿涂貌美,立刻围过来问道:“风林家主,这位女郎是?”
“关你何事?”风林隐笑着怼回去:“你再不回去,你的林美人可就被别人抢走了。”
青衣郎君回头一看,果然自己爱慕的女郎旁边已经坐了另一个郎君。此刻他也顾不上关心阿涂是谁了,赶忙拱手道:“多谢隐兄提醒。”话音儿还没落,人就已经跑回了自己帐篷。
等帐篷没了其他人,风林隐向仰倒靠在引枕之上,右手拿着酒杯边喝着酒,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是不想理我嘛,干嘛又来找我。”虽然笑着,说话的语调却满是哀伤。
阿涂看着他慢慢地解释道:“昨日有事,有师兄在也不便细说,我今日来此便是想和你好好聊聊的。”
听到她提起白泽,风林隐笑得嘲讽:“他知道你来找我么?”
阿涂摇了摇头,并不明白自己去见谁和师兄有何关系。
风林隐又问:“哦?阿涂才来了陵国不过半年,竟已经如此熟稔贵夫人之乐了么?”
中原世家贵族缔结姻缘时更看重门第匹配,并不怎么关心男女是否两情相悦,所以怨偶不少。这对已婚郎君们来说没什么,正妻之位虽给了世家贵女,但是并不影响他们娶心仪女子进门。心仪的女子如出身高些,贵妾平妻都可,出身若低些,小妾外室也没什么。实在是嫌后宅喧闹的,还可以在外面结交青楼红颜,他人知道了,最多只说一句风流倜傥,还是场美谈。
可对于得不到夫君宠爱的贵夫人来说,可就没那么美好了,免不了漫漫长夜空度年华。后来有些耐不住寂寞的贵夫人便学起了郎君那套,避着自己夫君约会俊朗郎君。
风林隐话里所指的,便是这个了。
可惜的是阿涂因为和白泽走的近,又被人以为是白泽的外室,并没人告诉过她如此秘辛。毕竟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谁会教二公子的女人给他戴绿帽呢?
所以风林隐的话,阿涂是一个字也没听懂。可是她还是敏锐的感觉这不是可以随意回答的,便没接话。
风林隐见她竟然连辩解也无,更为气恼,说出的话也愈加讽刺:“可惜你找错人了,我风林隐还不至于如此堕落。”
“阿隐,你是怎么了?”阿涂没想明白自己的哪句话惹得他如此。
风林隐一口干了手上的酒,抬头看着阿涂,她头上还是戴着桃林重逢时戴过的那支金乌发簪,三足金乌凌厉又华美,一看便知并非凡品。那日他便觉得碍眼,今日更甚。
他坐直身体,然后慢慢靠近了阿涂,两人的脸无比靠近,近到气息相互缠绕。两人靠得这么近,阿涂忽然觉得脸很烫,看小脸红彤彤的女郎,风林隐浪荡地笑了下,抬手直接将簪子拔了下来,直接抛入了帐篷前面的河水中。
看到阿涂不解地看着自己。
隐笑着说道:“阿涂可知,在中原,只有未婚夫或者夫君才可送女子发簪,寓意结发不离!你来此处还戴着其他郎君送的发簪实在是大煞风景。”
“我们不是......” 阿涂并不知发簪的含义,自己那个便宜师兄送自己发簪时,也没说过这个啊。
听到阿涂说的是“我们”,又想到之前阿涂与白泽并肩离去的场景,风林隐的妒恨之意又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他心内情绪翻涌,表面却笑着闲话,潇洒地将手中的酒倒入口中,然后凑近她耳垂,低声问道:
“阿涂,那你可知,赴男子的桑濮之邀意味着什么么?”
阿涂正欲摇头,风林隐已经站了起来,伸手将她也拉了起来,揽着她的肩,向旁边的林子走去。
看着风林隐带着佳人走向树林,他们身后响起一片起哄口哨声。
走了不一会儿,风林隐停住了脚步,阿涂正想开口询问。却见他直接伸手捂住了阿涂的嘴巴,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把她的身体转了过去。
然后阿涂就看到前方林中空地处居然也铺了毯子,其上有一男一女,女子的衣衫已经半解,男子伏在女子身上,不时有让人脸红的声音传出。
阿涂也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立刻羞得满脸通红,捂住了眼睛。
原来,各国民风差异颇大,陵国民风开放,春日里不少男女也会于郊野求爱交欢。
风林隐见她窘迫至此,便将人悄悄带离了那处。待离得远了,他才松开了捂着阿涂嘴巴的手。温软的触感还残存在手心,心里的野兽正在不断叫嚣着,为了压住身体的冲动,风林隐悄悄攥紧了拳头。
阿涂怕别人察觉,紧张地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并没有注意自己已经被风林隐用胳膊圈在了一个异常粗壮的大树上。
低头看着眼前女郎羞得红扑扑的脸,娇嫩饱满的唇。风林隐的手攥得越来越紧,努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野兽。
他贴近阿涂的耳朵,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道:“阿涂,明白了么?赴男子的桑濮之邀意味着答应男子的求欢。”低哑的声音在耳畔萦绕,风林隐温热的唇紧紧地贴着阿涂的小巧的耳垂,她只觉得一瞬间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她的脸上,脸红的像是要烧起来了。
阿涂转过头急急地想解释:“阿隐,我不是......”
风林隐原本只是想吓吓她,可是阿涂一转头,鼻梁正好撞到他的,如此近的距离让两人气息更乱。
风林隐长长的睫毛微颤,叹了口气自嘲道:“阿涂,我大概真的是疯了。”
阿涂:“什么?”
风林隐声音越发低哑地问道:“他可有如此对过你?”说完便低头欺身吻了上来。
唇瓣相贴时,风林隐感觉无数烟花在自己胸腔炸开了,她的唇瓣无比柔软,和自己无数次幻想过的那样,灵巧的唇舌诱惑着对方,直到对方缴械投降,一路畅通无阻。唇舌互相追逐,嬉戏,吮吸,享受着彼此。
渐渐地两人都染上了情欲。风林隐的胳膊也慢慢从禁锢改成了拥抱,似要把怀中的女郎揉入自己体内一样,放肆地感受着她的柔软。阿涂则乖巧地用胳膊搂紧了风林隐的脖子,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风林隐知道她是白泽的女人,自己不该如此,可是即便这样,他也不愿放开,沉沦的感觉实在是美好。他感觉得自己体内快要爆炸了,猛兽放出再也无法收回。
良久,两人才慢慢分开。阿涂把脸埋在隐的胸前,羞的不愿出来。看着怀里乖巧的女郎,风林隐心中充满了酸涩和欢喜。刚才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即便她已和白泽在一起,自己也绝不想放手,也绝不会放手。
“阿涂,你这样下去要闷死自己了。”风林隐低声笑道。
“才没有......”阿涂闷闷地出声,今日对她来说实在是冲击太过,一时有些缓不过来。
摸了摸阿涂的脑袋,风林隐温柔地说道:“嗯,没有。”
怕她站久了累,风林隐直接坐到了地上,然后抱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阿涂有些不适应他刚才还在跟自己生气,忽然又如此亲密。
她正想说点什么,却被风林隐抢先说道:“阿涂,我想问你,你可愿离开白泽,与我在一起?”
对于这个问题,阿涂有点听不懂,怎么忽然又扯到了白泽?看着风林隐紧张地目光,阿涂忽然明白了,难怪桃林重逢之时他那个态度。自己也是糊涂,怎么忘记了那个流言满城都在传,他定然也听到了。
想到这里阿涂忙解释道:“我和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之前大巫被害,我借了他的势,所以我答应为他幕僚。我与他之间,并无私情。”
这个答案让风林隐先是诧异,然后巨大的惊喜淹没了他,怕自己理解错了,风林隐又确认了一遍:“那你可心悦于他?”
阿涂摇了摇头,肯定地答道:“我与他无男女之情。”
听到阿涂的话,聪慧如风林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白泽分明是拿阿涂做幌子在扭转他的名声。不过,白泽到底所图为何不是现在最重要的。眼前更重要的是......
风林隐望着阿涂,一字一句认真地问道:“阿涂,我心悦于你,你可愿同我在一起?”
阿涂还有些懵,呆呆地望着他没有回答。
“我不喜欢你叫我风林家主,我不喜欢你和别的郎君亲近,不喜欢别的郎君看你,每每想到你和白泽在一起,我就控制不住的想要把你抢过来藏起来,我想你只和我在一起。”风林隐认真地看着阿涂,把所有的思念,委屈,嫉妒,爱慕一股脑倾诉了出来。
听着自己心悦的郎君对自己诉说爱慕,阿涂心里软软的,欢喜极了,捧起风林隐的额头亲了一下,开心地应道:“好。”
被心悦的女郎亲吻,风林隐再也克制不住,再次回吻了过来。身体里的野兽不停地叫嚣着让他放弃克制,就在此要了心爱的女郎。
他从小就是世家子弟的楷模,端方雅正的君子。此刻也被自己吓到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有如此重欲的一面。
他知道此时阿涂一定不忍拒绝自己,但这是他爱慕的女子,他不舍得,至少要等到一场盛大的成婚礼之后。想到这儿,风林隐欢喜地对阿涂道:“阿涂,我的家族在离晋,你随我去离晋我们立刻成婚可好?”
听到郎君赤诚的请求,阿涂却迟疑了。
即便他说得轻松,但来了中原半年之久,阿涂也更深刻地懂得了,自己这种连家族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人,比寒门还不如,嫁入世家还是顶级世家,难比登天。而且中原不同苗寨,中原一夫多妻,自己是断然不能接受的。
况且自己的家人还没找到,与白泽还有三年之约,答应酒馆老媪的允诺也还未达成。诸多念头在阿涂的心头萦绕,让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风林隐。
良久没听到阿涂回应,风林隐坐直了身体,担忧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阿涂可是不愿?”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又开始下坠。
阿涂:“阿隐,我还有事未完,暂时不能嫁与你。”
风林隐温柔地问道:“有何事,有什么我能做的么?”抓住了关键“暂时”,还好还好。
阿涂:“大巫临走时说,我是中原人,可能我的家族还有人在世上,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也想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样子。”
不是因为白泽,风林隐稍微放宽了心: “好,风林家族子弟遍布中原,我会吩咐他们去找寻线索。”
阿涂:“还有一事,白泽与我做了场交易,他帮我为大巫报仇,我帮他做事三年。”
提起这个,风林隐想了下说道:“他对大巫有恩,我愿意用他想要的任何和他交换,只要他肯,我必然付得起。”
只怕他不肯,同样身为男子,白泽对阿涂的不同风林隐十分清楚,恐怕不止利用阿涂那么简单。
阿涂: “不可,我既已承诺,必践行到底,你无需为我担忧,而且师兄他人并不那么坏。”
见阿涂为白泽说话,风林隐有些酸意,但因为两人刚在一起,不想过于纠结于此,于是转移了话题。
两人在树下聊了很多,天南海北的聊,聊大巫的离世,这些日子的经历,中原的世家分布,各个家族的关系,风林隐都不吝的讲给阿涂听,阿涂也慢慢地想通了很多事。
直至傍晚,风林隐才把阿涂回了家。
站在小院门前,风林隐把阿涂揽在怀里,不舍地说道:阿涂,我实在不想和分开。要不然你搬到风林府吧,也方便我照顾你。”
阿涂回绝道:“不用了,这里离二公子府近,我处理事情也方便。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别回去晚了看门的不让你进门。”
风林隐:“......”
阿涂果真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个记仇的性子。听到她提起这个,风林隐无奈地笑道:“门房知道误伤了碧桃,已经自责地自去领了十棍子,如果阿涂女郎觉得不够,我再去赏他们十棍子也使得。”
阿涂被逗得眉开眼笑,对着后面跟着的碧桃问道:“碧桃觉得够了没?”
碧桃见自己主子还是如此没个正行,也只能无奈地说道:“够了,多谢风林家主。”
阿涂笑闹着与风林隐告别,并没留意到,小院前面的河对岸,骑马归家的白泽正好看到这一幕。
无影看着自家主子满脸的冰寒,心中哀叹,明日朝堂上又要多几个倒霉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