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秀轻笑,挥了挥手,“我知晓,阿舟你最有分寸,不会将朝堂之事四下说起。”
温澜生望了一眼姜舟,垂眸道:“我倒是央着舟姐姐告诉我,但她本分得很,只愿告知我些无关紧要的。”
“这些,不过是我推测出来的罢了。”
崔秀讶异挑眉,眼中的赞赏之情流露:“温小姐好眼力,竟凭寥寥数语便将如今朝堂之事猜的八九不离十。”
“殿下谬赞。”温澜生垂首恭敬道:“澜儿班门弄斧。”
崔秀抬眸,“温小姐方才言,知晓我正是缺人之际,是如何得出的?”
温澜生不紧不慢道:“郭卓大人被革职查办,洵亲王一子被夺,定然心有不甘。如今禁足一月,仍不安分,暗自煽动朝堂风向。”
她微微停顿,目光流转,“洵亲王向来行事跋扈鲁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此次受挫,必不会善罢甘休,待禁足结束,他定是要报复殿下一方。”
“那时,或无中生有捏造证据,朝堂弹劾;或私下打击殿下麾下之臣,以求平衡。”
“陛下……恐怕乐见其成。殿下一方势力必然削弱。”
“而我……父亲是与殿下一方的当朝丞相,表姐是与殿下一方的幕僚,殿下连查我底细都不需要。”
“我要的条件也不过是知晓宫内之势,殿下何不择我?”
崔秀颔首,神色愈发庄重,“温小姐身在朝堂之外,却能依靠自己的推测对如今形式了如指掌。你的才干令我倾佩。”
“温小姐,我答应你的条件。”
温澜生笑着颔首,将一旁夏荷拉了过来:“这是夏荷。”
夏荷连忙恭敬行礼。
“往后,殿下若有宫内之事需传告我,寻她便是。”
回府路上,姜舟仍是冷汗连连,却见身旁表妹从容自如,玉面淡拂,似乎没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她跨过门槛,不禁好奇问道:“澜儿,姨父他可知你有意入幕?”
温澜生提起裙角,摇了摇头,“我未同他讲过。”
姜舟哑然,“那你又是如何推测出如今朝堂之事的?”
温澜生闻言一顿,随即仰脸看向她,绽开一个温软无害的笑:“舟姐姐,我猜的呀。”
庭院之中,烟火腾空而起,似繁星坠落,绚烂夺目。
温澜生润秀的面庞,在烟火五彩斑斓之色的映照下,越发灵动雅致,叫人移不开眼目。
另一边,祝绥望着增长到30%的位面重建进度,心下暗暗估算。
按照这个进度,再过些日子,待将长公主洵亲王一党推翻,皇太女顺利上位,位面重建完成,自己也就能回去了。
位面里已然除夕新临,可她的时间却停留在了树叶泛黄的初秋。
等等……她好像……还需要进位面赚积分还债来着。
祝绥叹了口气,忽觉回家之旅遥遥无期。
“宙斯,我们能不能谈谈条件?”她环抱双臂,往后一靠,将双目闭上。
【请明确您的指令。】
祝绥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连忙睁眼,凑近屏幕:“等等,等位面重建好,那进度都百分之百了,我再进位面也赚不到积分啊……”
“不如就不还了吧,你觉得呢?”
屏幕开始闪烁白光,【重建完成后仍然可以通过完成指定任务获取积分,798号,请努力吧。】
祝绥往后一倒,长叹一声:“放过我吧——我家里的猫还没喂呢……”
【请不要担心。您在现实的时间已经暂停。您的猫不会饿死哦亲。】
祝绥想一拳锤爆这个屏幕。
可屏幕里,温澜生倚靠在床头,面容精致,眉目倦怠,像个脆弱的瓷娃娃。
好吧,祝绥不舍得锤爆这个屏幕。
“阿绥……”
【我在。】
温澜生将绒被往上拉了拉,遮住心口,“所有人都认为长公主无心参政,连太女殿下似乎都不知晓她在扶持洵亲王……”
祝绥思考片刻:【澜生,你也知晓洵亲王为人暴虎冯河,意气用事,对吗?】
温澜生垂眸道:“是。人人皆知。”
【可这样的人,如果背后无人扶植,怎会在朝廷之上势力稳固?】
“陛下盼他与太女殿下制衡……”
此话方说出口,她旋即自觉有所不妥,便轻声而言道:“不…… 陛下虽应允他培植势力,然断不会亲自帮衬。”
“归根结底,陛下亦不过…… 欲观两虎相斗,直至两败俱伤。”
祝绥赞同般颔首,对温澜生夸赞道:【正是如此。澜生,你一向很聪明。】
【崔岚扶持洵亲王,就必然会留下证据。我们只需抛出引子,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便交由有心人去挖吧。】
温澜生睫翼忽颤,“我晓得了。”
.
去岁新春来得迟,开了年后,残腊方尽,冬意渐消。
太女趁着洵亲王禁足,于朝堂之上纵横捭阖,悉心布局,收拢朝堂羽翼。
经与温澜生商讨,私下更是多番探查长公主与洵亲王勾结之证,但长公主行事万般周全,竟是难觅确凿之证。
洵亲王犹在禁足,暗地里给太女使了诸多绊子,却无法动摇根本。
时入仲春二月,天地仿若忽从寒冬的沉眠中苏醒,恰在春意中点染出盎然生机。
院中桃李,粉白嫣红之苞隐于枝间,引得蝶蛹欲动。芳草已萌,新绿如绒,为院中披就一床翠衾。
温澜生正坐亭内温习书法,却见夏荷一路穿过庭院,小跑近了她身边,神态焦急。
她将毛笔悬挂,又用方帕擦拭了手指,便听夏荷低声言道:“小姐,太女殿下唤你进宫,马车已经备好了。”
温澜生闻言,连忙起身,快步朝府外去。
行至檀木马车前,温澜生方开口问道:“生了何事?”
夏荷为她掀开马车纱帘:“洵亲王解了禁足,今日上奏参了廷尉黄大人和郎中令李大人。谗言已尽,陛下将二人下狱,现下正问责丞相大人!”
温澜生坐进马车,秀眉紧蹙,“是何罪名?可有证据?”
夏荷与之对坐,马车迅速移动起来,“随意寻的罪名,证据不过捏造徒生,却是天衣无缝,难以辨认其中虚实。”
“太女殿下门客皆在储宫商议,只待小姐了。”
温澜生颔首,闭目养神。
不过一刻钟,温府的马车便抵至皇宫西门。
储宫内,气氛凝重肃穆。
一列列的梨花木座椅整齐摆放,座椅之间,间隔着的是数张矮几,几面镶嵌着温润的白玉。
门客们依次列坐,身姿端然,神色各异。太女端坐在上位,面沉似水。
四下里寂静无声。
温澜生朝太女行了一礼,便端坐下来。
“温小姐。”太女开口打破静谧,“此局何解,你可有方法?”
温澜生抬眼望去,不卑不亢道:“向陛下进言,洵亲王勾结长公主,谋逆罔上,欲夺皇位。”
此言一出,众门客诧异不已,面面相觑。
“不可!我们并没有确凿之证!”一白须老者急忙反对道,“没有证据,如何指认?”
温澜生端起茶盏,柔声道:“洵亲王今日上奏参人,不也是捏造证据,陛下一样深信不疑。”
那老者哑然。
一青衣女子道:“此举太过急躁,不可取。现今廷尉与郎中令皆身陷囹圄,此二职至关重要,当竭力设法保全,方为上策。”
温澜生转睛望向她,缓声道:“此二人须舍弃。陛下金口玉言既出,岂有轻易收回之理。况洵亲王禁足这段日子,殿下风头愈盛……”
她微微顿了顿,继而又道:“陛下之所以未经查证,便将二人下狱,便是想削弱殿下势力。陛下制衡之意,想必先生们也知晓。”
一玄衣男子道:“可如今丞相正被问责……”
“无碍,陛下不会对丞相大人苛责。”温澜生道。
四下无声。
太女细细想来,当机立断道:“此计甚善,已是上上之策,便依此计。”
她站起身来,背对众门客,“孤会将此一月所得之证,呈于陛下。近日陛下龙体欠安,病情日益加重,对权柄之事愈发珍视,杯弓蛇影。”
“洵亲王勾结长公主,野心之盛,恐陛下无可忍受。”
“虽无确凿明证,亦能引起陛下疑心。”
她意味深长道。
.
只是太女未曾想到,甚至温澜生和祝绥也未曾想到,皇帝竟已草木皆兵到了这种程度。
三月初,皇帝形容枯槁,病入膏肓。
皇帝越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越是对手中权力越发珍视,越是无法忍受臣子谋逆。
崔秀查出洵亲王勾结长公主的证据虽不明凿,却成了他心里的阴霾。
江山只可予以正统。
他寻了个看似合理的罪名,贬斥洵亲王带兵出征。意在令其战死疆场,以绝后患。
此事交由太尉责办。
战场局势愈发严峻险恶。可洵亲王迟迟未死,甚至屡获军功。
消息传入京城,令本就风声鹤唳的朝堂更添变数。
春和景明,翠影摇曳。庭院之中,温澜生与父亲对弈正酣。日光倾洒,落于那一方棋盘之上,黑子白子交相辉映。
温从珂神色沉稳,捻起一枚棋子轻轻落下,瞬间将温澜生的棋子围困得水泄不通。
温澜生见状,微微一怔,旋即轻轻将手收回,抬眸望向父亲,朱唇轻启:“父亲可听闻近日洵亲王战场上英勇杀敌一事?”
温从珂微微点头,神色平静,缓声道:“有所耳闻。”
“父亲有何见解?”
温从珂缓缓站起身来,一袭青衫随风而动,目光锋利如剑:“我疑心,容太尉暗中包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