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太尉……暗中包庇?”温澜生闻言一愣。
一涉及容府,她便想到容祈玉那张薄情淡漠的脸。
明明对方礼数周全,形貌不俗,无一处不妥,可她总对她生不出好感来,并不愿过多接触。
可祝绥仍认为容祈玉是良善之人,应不会加害于自己。温澜生对此满心疑惑,实在不知她为何能如此肯定。
不过她一向信任祝绥。
温澜生站起身,踱步至温从珂身旁:“可太尉不是向着太女殿下的么?”
温从珂叹道:“明面如此,暗地是何,却无所可知。”
他转而面对温澜生,“陛下欲洵亲王战死疆场,令其前往北边战场。”
“其乃匈奴领地,极其凶险之地,洵亲王武艺不精,为人鲁莽冲动,却活到了现在,甚至屡获军功。”
温澜生望着花园里一片锦绣,轻声道:“万万不可能。既而太尉大人一手责办此事……那便极有可能是他……”
温从珂未应,将目光转向花园里那片小池塘。池面波光粼粼,如绸缎般倒映着蓝天白云与满园春色。
良久后,他轻声道:“澜儿,且瞧罢。即便容太尉有心包庇,洵亲王也撑不了多久了。太女殿下终究是——正统继位。”
午时,温澜生正于膳堂用膳,却见夏荷急匆匆进了门,压低声音道:“小姐,太女来传。”
温澜生将玉筷放下,挥手屏退身边下人,以方帕擦拭唇角。
夏荷俯身道:“北边战事严峻,兵力难以为继,洵亲王几番遇害,性命垂危。”
“昨夜,长公主以练兵为由,将其封地兵士派往东边疆场,其中一部分精兵却趁机往北,经由邶城。”
“那邶城郡守亦属太女麾下。他见这军队兵强马壮,行色匆匆,便令人上前拦截盘问,却见那领头兵士将长公主殿下的封地兵符拿出来了。”
温澜生轻咳了一声,“便放行了?”
夏荷颔首。“是。长公主封地之兵符,不可拦截。”
“不像长公主的性子……竟这般就耐不住了。”温澜生指尖轻点桌面,凝眉沉思。
“且那领头兵士怎会明目张胆将兵符拿出来给人看,这便白白将长公主把柄送出去了。”
夏荷亦思索道:“许是洵亲王性命垂危,长公主便自乱阵脚也未可知,毕竟那兵符只有长公主才调得动。”
温澜生摇头,“长公主思虑周全,向来行事周密,此番……我竟也看不透了。”
她抿唇道:“可好歹是个机会。趁此良机,可将长公主与洵亲王彻底打成一党,一同推翻。”
夏荷颔首,“正是。太女殿下昨夜得知消息后便派人往北拦截,将那兵符拦下,方才已送了回来。殿下现下已往金鳞宫去了。”
温澜生起身,衣袂轻扬,往门外迈出。抬眸之际,见春日暖阳高悬,天朗气清。
.
金玉宫内,长公主立于嵌玉几案之前,将洵亲王寄回的信揉成一团。
素日爱闻的金桂檀香,现下却令她头脑昏沉。
她抬手揉着眉心,心下烦躁。
洵亲王保不住了。这一棋子只能舍弃,她得快些另谋他算。
前些日子崔秀不知从哪里查来的证据,那般细小模糊,却也令皇帝的疑心蔓延到了她身上。
这般情形之下,自是当收敛锋芒,偃旗息鼓,静心休养生息,以待日后转机。
可洵亲王那个蠢货,竟依旧狂妄无知,不知收敛。于皇帝面前,仿若跳梁小丑,肆意妄为,行径荒唐。
如今被遣往北边疆场,他竟仍天真地以为这是皇帝对他的考验,仗着太尉暗中保护,杀了几个匈奴,便扬言屡得军功,传回京内,想让皇帝将他召回。
见京内毫无动静,他此刻方觉恐惧,如丧家之犬,一个劲地鬼哭狼嚎,写了数封信,让自己设法救他。
崔岚将几上之物悉数推至一边。
当初择了洵亲王便是看上他愚蠢鲁莽,可为自己所用。
如今,未得半分好处,却被这泥点子溅了一身。
晦气至极。
罢了,便舍了洵亲王。孤身与崔秀抗衡,以她之力,虽然艰难,却也不是毫无胜算。
“阿弦……将信焚了……”崔岚仰头,将热茶喝尽。
林弦应声,上前将接过书信,欲带走焚毁。
崔岚望着她清致冷峻的面容,一身墨色锦衫衬得人越发高挑清瘦。她忽而出声:“等等。”
林弦停下脚步,面色凝滞。
崔岚轻声开口,“你好似瘦了,可是近日饭食不合口?”
林弦松了口气,“多谢殿下挂怀,并未。”
话语刚落,便闻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轰然响起,如汹涌潮水奔涌而至。
只见皇帝的亲兵如乌云压境般迅猛涌入,须臾之间,已将金玉宫围得密不透风。
兵士执戟,冰冷戟尖指向崔岚面庞。
崔岚凤眸微眯,揣度着情势。
她身姿挺拔,神色镇定,面无慌乱,内心却如翻江倒海般,思绪急转。
却见穿着明黄龙袍的男人被崔秀搀着,一瘸一拐地迈入殿门。
皇帝面容憔悴,形容枯槁,似已行将就木,眼神却依旧犀利,散发着久居高位者的威严。
“你可认罪。”皇帝被搀着站立,声音哑得难听,喉咙似被土埋过。
崔岚不卑不亢问道:“皇兄,我有何罪?”
皇帝的眼光倏地变作寒针,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颤颤巍巍地从袖中缓缓摸出一枚兵符,声音嘶哑低沉,仿若风中残烛,毫无半分气力,一字一句道:
“你勾结洵亲王,欲谋篡皇位。昨夜,你派兵支援,此乃铁证。”
说罢,他冷哼一声,连咳不止,将那兵符狠狠扔在由金砖砌成的地面上,发出 “当啷” 一声清脆之响,在这寂静的宫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崔岚闻言,目色一滞,面容惊疑。她将兵符拾起,定睛一看,霎时面如死灰。
崔秀见状,清声道:“皇姑,你还不认罪?此乃你与洵亲王来往书信,勾结铁证,你还有何可说。”
崔岚闻言,急忙抬眸望去,却见崔秀手上正是方才她令林弦焚毁的书信。
她的心猛地一沉,如坠冰窖。
再看林弦,只见她垂首而立,静静地站在崔秀身后,缄默不言。
崔岚目呲欲裂,不可置信地望向林弦,双目布满红色血丝。
倏地,她仿佛陷入了癫狂之境,放声大笑不已,笑声却凄厉绝望。
眼泪却如决堤之水,在她那姣好的面庞上肆意流淌。
妆面被泪水沾湿,一向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此刻威仪尽失,形容狼狈。
她流着泪笑道:“阿弦……”
林弦神色漠然,不为所动。
“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怨你。”
崔岚唇角咧开,泪水苦涩不已,“此生……此生,我们两清了。”
兵士将崔岚押走,如潮水般涌入的兵士亦如潮水般退去。
雍容华贵的金玉宫,此刻只剩下林弦一人,颇显冷清。
她指尖痉挛,睫羽颤动。片刻后,她决绝转身,离开金玉宫。
当夜,皇宫仿若被浓重的墨色浸染,深沉压抑。
长公主与洵亲王勾结谋逆,意图弑上篡位,铁证如山。
崔秀将谋逆之证列来,皇帝闻言,怒目圆睁,额上青筋暴起,既悲且怒,起伏的情绪在胸臆间激荡。
刹那间,只觉气血翻涌,喉咙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溅落在龙榻之上。
那刺目的红与明黄的锦被相互映衬,显得格外狰狞。
崔秀起身,焦急道:“快救父皇!”眸中却无半分焦急之色。
一众太医神色惶恐,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围聚在龙榻之畔,面对这苍老病枯的躯体,却是毫无办法。
皇帝费尽最后一点力气,抓住崔秀指尖,目光将熄,口中满是血液,嘶哑道:“正统……江山……永存……”
终是咽了气。
“陛下龙御归天了!”
悲怆的声音划破夜空,皇宫上下顿时被哀伤与慌乱的洪流淹没。
万历二十四年三月初九,子时二刻,皇帝驾崩。
当夜,三道圣旨齐下,万朝顷刻间天翻地覆。
先皇的贴身公公将圣旨展开,弓着身子宣读:
“太女崔秀,性资敏慧,品性秉正,心怀家国,仁孝兼备。今朕以祖宗大业为重,以天下苍生为念,着太女崔秀继朕大统,即皇帝位。”
“长公主崔岚,德行有亏,与洵亲王暗中勾结,妄图谋逆篡位,其罪当诛。念其本性洁真,免以死罪,革除其封号,终身禁足!”
“洵亲王以谋逆大罪论处,无需押解回京,即刻就地处死,以儆效尤!”
哀恸喧嚣的皇宫之外,入了夜的相府却十分静谧。
一矫捷黑影迷晕后门侍卫,从后墙翻入,绕开府中眼线,直逼温澜生卧房。
另一头,祝绥打了个哈欠,见温澜生已歇下,便起身准备去大厅休息。
她瞥了眼右下角,位面重建进度一夜之间飙升到70%了。
成功在望,她心情明朗。正欲起身,便见大屏红光闪烁,熟悉的声音响起:【女主即将死亡。】
祝绥一愣,却又听得那冷冰冰的倒计时在耳边回荡:
【10……】
“等等……等等……怎么又要死了!”
【9……】
“不行!已经快成功了!”祝绥急忙瞥向屏幕。
温澜生仍在安睡。
【7……】
卧房中忽然出现了一黑影,执着匕首朝温澜生逼去。
祝绥双眸睁大,“不!给我金手指!我要贷取积分!”
【5……】
【抱歉,您已无贷取权限。】
匕首划破卧房暖意,直直奔向床上人。
祝绥心神震荡,瞳孔骤缩。
惊异和无力紧紧攫住她的心脏,仿若窒息。
似乎有所感应,温澜生迷糊睁眼,便见一雕着玉麒麟的匕首朝她心口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