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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小说 > 万人嫌心死后他们追悔莫及 > 第3章 多余

第3章 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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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陌遥没有做过多的抵抗。

像是早已习惯,他没有挣扎,只是垂着眼用手握紧女人干燥的手腕,反向使力,眼中情绪被遮蔽在睫毛的阴影里,脸色却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

自十四年前的那起事故起,他的母亲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这样癫狂。

极少数情况好些的时候,她会反复揉捏他脸颊上的软肉,手指在他的鼻梁用力刮蹭,最后轻柔抚摸他眼眶的轮廓,魂不守舍地夸赞他长了一双和沈厉峥极像却更为潋滟的眼睛,却如此惹人生厌,多么可惜;而大多数情况不那么好的时候,她会掐他,会突然暴起对他拳打脚踢,最坏的时候甚至拿着一把刀小刀要割开他的手腕,嘴里念叨着要放干他的血,这样他就不再是自己和沈厉峥生下的,令沈家蒙羞的坏种。

他大概……一直是个母亲想要抹消的存在。

“你这个贱人,我能同意你进门已经是看在今天是庆祝阿夏学成回国、小佑20岁生日的份上,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一来就要干坏事恶心我?凭什么你还敢欺负阿夏?”

姜鹤双手死死卡在他的脖颈处仍在施力,可即便沈陌遥如今精力不济,力气却仍然比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女性要大得多,仅仅一只手就轻易把她制衡,任她的脸色从蜡黄涨得通红也不能使出更多力气。

“妈,我没干坏事……”沈陌遥慢慢向后靠在墙壁上,由于被扼住喉咙,他能发出的只有一点虚弱而徒劳的气音,“我没推他。”

“你说谎……你说谎!我不是你妈!”

女人抖着手臂,尖细的叫声近乎歇斯底里。

“我恨你,我恨你!”

“你为什么不去死?”

沈陌遥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缺氧所带来的晕眩感骤然加剧,他好像在这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身形大幅晃动,狼狈地倚住墙面,眼睫颤了颤,手上的力道渐渐松懈下来。

都说来自至亲之人的伤害最令人难以承受,面对沈凌夏的算计或讥讽,他早就学会视若无睹或建立防御,但好像他永远也无法免疫来自姜鹤简单直白的恶语相向。

那些毫不留情的咒骂匕首般朝他扎过来的时候,他甚至连替自己织起一件布甲都做不到,只能放任它们在身上刺出一个又一个汩汩冒血的窟窿。

很痛。

沈凌夏坐在地上,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姜鹤对沈陌遥单方面的辱骂。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自下而上看清靠在客房门边的沈陌遥的脸,他清晰看见那人浓密眼睫下的深黑眼瞳中,沉静随着姜鹤的话一点一滴溃散,转为难掩的失落伤怀,快意在心中如入水的墨汁般迅速扩散。

“松手!”

伴随一声厉喝,沈厉峥的身影终于和老管家一起自楼梯上出现,他眼神示意管家率先上前一步擒住姜鹤掐在沈陌遥脖子上的手,自己紧跟着走上前去。

“冷静一点。”沈厉峥一贯古井无波的脸上隐约出现不耐烦的神情,却还是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语气些微严肃:“成天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难道晚上小佑的生日宴,你也要这样在孩子面前闹吗!”

姜鹤感受到他的触碰,瘦弱的身躯猛地颤抖了一下,双臂随即无力地垂落,阴森眼中却依然有火苗般的恨意在燃烧。

“他不是我的孩子!他不是!我只有阿夏和小佑两个儿子,还有……还有被他害死的……”

“没错,他不是我儿子,他是杀人凶手!他现在还要害阿夏!我要杀了他!”

“没有这么严重,妈。”沈凌夏此时俨然换上了一副受害者的神情,他一边揉着后背一边站起来,脸上却是愧疚的神色,“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害二弟太激动了,才不小心把我推倒。”

然而姜鹤仿佛已经听不进人话,她疯癫地念叨了一阵,却又很快体力不支,声音渐弱,身体开始摇晃。老管家熟练而恭敬地托着她的半边身子请示沈厉峥,他叹了口气,扬扬下巴示意楼下的餐桌方向。

老管家很快心领神会,又招呼了两个佣人一左一右扶着姜鹤来回晃荡的身子,向餐厅走去。

沈厉峥走到沈凌夏身后,掀开他的衣服看了看他的后背,眉头很快皱起来,像是想说些什么又尽力克制住。

“都先下楼吃饭。”

说罢,他没给沈陌遥半个眼神,揽着沈凌夏快步走下楼。

在两人身后,沈陌遥靠在墙上的身子终于弯下来。他双手撑膝,急促地喘了几下,却终究还是没压住那阵猛烈的咳嗽,脊背剧烈地颤抖。

几分钟后,沈陌遥脚步虚浮地来到摆满佳肴的饭桌前坐下的时候,沈佑麟也已经到了,他穿着一身皮夹克,在看到沈厉峥和沈凌夏出现的时候都向他们问了好,看向在餐桌末端坐下的沈陌遥时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明显对于昨天的争吵仍旧耿耿于怀。

姜鹤这会儿已经正常许多,两个佣人正伺候着她去舀盘子里的番茄肉丸汤,柔声细语哄着她用餐。她垂着头,囫囵咬下一口肉在嘴里嚼着,目光有些呆滞,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刚才的事,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开始用餐后不久,沈厉峥还是没忍住瞪视沈陌遥,入眼却是那人纤细脖颈上被姜鹤勒出的几道错落着的红痕,在他过于白皙的皮肤映衬下十分扎眼,他很快移开目光。

“我没有推他。”沈陌遥眼神黯了黯。

刚被姜鹤折磨了一通,他有些心慌反胃,甚至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看在沈厉峥眼里却仿佛是一种心虚。

“你没推他,那你告诉我,他还能是自己往后倒的不成?”沈父冷冷瞥他一眼,“我刚才看了,凌夏这回摔得可不轻。沈陌遥,你怎么下得去手?他可是你的大哥。”

十四年前,沈陌遥无数次向他解释“我没有”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不以为然的态度,仿佛他说的话只是无稽之谈。

可他明明就是没有做。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你大哥这么抵触?他没有哪里对不起你,相反,在做一个合格的儿子方面,他比你优秀得多,而你……永远只会给我们家添乱。”

沈厉峥皱着眉说着,声音低沉而冷厉,忽然又像是想起眼前的这桌“团圆饭”和现在说出的话之间很是违和,话锋又是一转。

“这次也是我疏忽了,以为她最近情况比较稳定,才想着把你也喊来。吃完饭你还是早些离开吧,再待在我们家只会进一步刺激到她。对了,晚上去宴会厅时也尽量离她远一点。”

“还有凌夏,晚宴上你守着你妈一点,她情况不好就先带她离开休息。”

“咳咳……我知道的,爸。”沈凌夏捂着嘴一阵咳嗽,敛着眉眼答道。

“嗯,交给你我放心。”沈厉峥神色缓和了一些,往他碗里夹了几块清炖排骨,“凌夏,你是不是感冒了?肠胃炎没有又犯吧?要好好注意身体,别又瘦了。小佑,你最近不是跟着你大哥打下手呢么?记得督促他按时吃饭。”

“我会注意的,爸,别担心。”沈凌夏朝他微笑,“小弟最近实习表现很好,前几天协助我签下了好几个国内知名度很不错的艺人。”

“好好好,你们两个都要好好干,来!”沈厉峥露出欣慰的笑,举杯示意自己的两个儿子,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爸,大哥胃不好,我替他多敬你一杯。”沈佑麟得意地举杯,余光撇见远处坐着的沈陌遥,那人好像自从坐上桌后就没怎么动过筷子,如今他们父子三人其乐融融地敬酒,他竟然也没什么反应,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

沈陌遥确实有些愣怔。

刚才,沈厉峥对他说的是“我们家”。

他握着筷子的手颤了颤,眼睛垂下来。

这似乎……倒是个很理所应当的说法。自从十四年前,他和沈家的其他人之间就不可避免的有了一道裂缝,而沈凌夏的介入更是让这条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深,逐渐变成一道无论如何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这些年来,他好像无数次试图站在沟壑的一端,朝另一端怯怯地伸出手。

却什么都抓不住。

沈陌遥看着桌前三人脸上的笑容,恍惚间好像回到15岁那年回国,第一次回到阔别了三年多的沈宅的时候。

那时的他虽然已经懂得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妄想幸福的家庭生活,但在看到车离从小居住的房子越来越近时,仍会克制不住地升起些许想念和期待。

然而,当他怀着些许归家的喜悦快步推开家门时,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的,正是和现在极其类似的景象——

姜鹤搂着带着生日帽的沈凌夏坐在客厅沙发上,亲吻他的脸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幸福神情,沈厉峥和沈佑麟分别坐在他们两侧,手中举着他曾经最爱喝的果汁,做出干杯的动作。

比起后来沈厉峥再次介绍沈凌夏时仿佛渗透五官直接刻在骨头上的骄傲,抑或是姜鹤对他和对沈凌夏那天差地别的态度,近十年来一直反复出现在沈陌遥的梦魇中的,就是那样一个看似稀松平常的,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时刻。

像看默片似的,那时的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产生一种类似灵魂出窍的无机质感。时间像是固体,凝滞在狭小紧缩的空间中,他无法挣脱,也动弹不得。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被昏天黑地的多余感击溃。

无穷尽的多余感从那道沟壑的另一端窒息般向他涌来,顺着他伸出的手攀附,进而包裹了他,直到把他挤压成一块很小、很小的,没有颜色的废铁。

“自从你们都各自去外地读大学……咱们还确实很久没这样聚在一起了。”

沈厉峥喝了点小酒,此时眉头都舒展开,他起了一点兴致,总算想起被无视在一旁的沈陌遥,他视线扫过那人扶着瓷碗,有些青紫的手背,恍然发觉他最近也许也是身在病中。

沈厉峥看着他比沈凌夏显得更为苍白的脸,又想起这次午饭是自己邀请在先,竟忽然意识到自己刻意冷落他的举动多少有些不得体。

……倒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想起来关怀那个对他来说几乎不存在的儿子,只是觉得有点失了一家之主的风度。

于是他看向自己的酒杯,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将它朝沈陌遥举起,却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话题,攥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中。

“不用勉强,爸。”

沈陌遥好像看透他心中所想,他此时已经从回忆中抽离,目光平静而坦然落在英俊的中年男人身上,声线浅淡。

没关系的。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

反正说到底,他来赴约这顿饭局也并不是真的为了看他的父亲手足无措地和自己碰杯,不是吗。

沈厉峥被他锋锐的目光直击心底,心头一震,随即感到莫名的心虚,竟然有些不敢再看他,沈陌遥却适时幽幽收回视线,放下根本没碰到什么饭菜的筷子站起身。

“我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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