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收回手,怔愣愣地回头,就看见替老太太治病的小丫头站在自己面前。
吴氏视线在姐妹几个身上转悠一圈,将视线落在了年纪最小的玉和身上,好似回过味儿来,转头叫来身后的一个小厮。
“福禄,你来瞧瞧,是不是那个小丫头?”
福禄上前盯着玉和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夫人,小公子走失前就是跟这个小姑娘在一块儿。”
吴氏恍然大悟般点着头看向玉婵道:“是了,我家小厮说我家小宝是被书院里一个姓周的小丫头带走的。想来是我听差了,不是姓周,而是邹。邹二姑娘,还真是巧得很,想来就是令妹一声不吭将我家小宝给诓走了。我儿子人呢?你们打算对他做什么?”
玉和眨巴着眼,一脸懵懵懂懂地上前:“黄天宝不是我带走的,是葫芦的弟弟,嗯……胡全带走的。”
福禄有些心虚地摇头:“唉哟,小祖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夫人您是知道的,我是家里的独子,哪有什么弟弟?”
吴氏眼珠子转了转,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什么葫芦,胡全。邹二姑娘,念着你对我家有恩的份儿上,快叫我儿子出来,我便也只当是小孩子家玩笑,不同你们计较。”
一番指认,玉婵也算是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了,也来不及同她计较,问道:“黄天宝便是您儿子?”
吴氏点头,玉婵忍不住蹙眉道:“今日书院下学后,他的确同我家小妹在一起,后来是被你家派来的小厮接走了。您若是不信,明日可到书院门前的馄饨摊子前问问,当时好多人都瞧见了。他人的确不在我家,您也可去问问左右乡邻,我们今日的确不曾带黄小公子回来。”
魏襄丢完人从屋子里踱着步迈出来,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吴氏道:“我看,你们还是直接报官。谁拐的人,谁私闯民宅,一桩桩,一件件都算清楚咯。”
玉婵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再加上魏襄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吴氏气焰登时便矮了一截,心里好似被人大冬天的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原本她心中还存着几丝侥幸,以为自家儿子只是一时贪玩被哪个坏心眼儿的同窗哄骗了去。
毕竟那小子的确有些缺根筋,从前便被几个孩子诓骗过,回来时身上值钱东西全被人给诓走了。
这才不慌不忙地跑过来接人,哪知人真丢了。
当即一巴掌扇在福禄脸上:“不是叫你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公子吗?你这畜生怎么办的事儿?”
福禄捂着脸,呜呜咽咽地辩解道:“当时街上有卖糖葫芦的,小公子便打发奴才去买,奴才见小公子身边有人,便放心地去了,谁曾想,转个头的工夫回来人就……就不见了。”
吴氏又惊又怒,直气得浑身发抖,抬起一脚又踹在了那福禄的身上。
玉婵心里不忿吴氏不分青红皂白,深更半夜闯进来一通翻找的行径,但想到那孩子的确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走失的,真要论起来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心中又免不了自责。
“夫人,大夫人,小公子至今未归,恐怕是被那个自称是胡全的人给诓走了。当务之急是要将人找回来!”
吴氏有些六神无主地点点头:“对对对,找人。福禄,快,快去通知大爷、二爷,叫上家里所有的人出去找人!”
言罢,吴氏又带着人旋风似的走了。
玉和有些担忧地看向姐姐,心里有些自责:“阿姊,黄天宝是被人牙子掳走了吗?”
玉婵抬手轻轻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别担心,黄夫人一定会将天宝找回来的。”
但愿那些人掳走黄小公子只是贪图黄家的钱财,这样他们在拿到钱前至少不会轻举妄动。
左右看热闹的乡邻都有些云里雾里,有喜欢刨根问底地凑上前问邹夫人。
“文廷媳妇,这人谁呀,好大的排场。他家孩子丢了?怎么找到咱们村儿来了?”
邹夫人也是一脸茫然,随意同人应付了几句,对打搅了大家伙儿休息表达了歉意。
乡亲们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摆摆手,各自散了。
好端端的大胖孙子竟在书院门口被人掳走了,黄老太太得知消息,险些气得旧病复发,将老大两口子叫到跟前儿臭骂了一顿,立刻动用全部人马出去找人。
玉婵一家自然也未能安眠,母女几个惴惴不安地等了一宿,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正准备去镇上打听打听消息。
一打开门便见一张大红的信纸从门缝里飘落到地上。
魏襄一脸警惕地用脚踢了踢,确定没什么异样,这才弯腰捡起来,展开一瞧,险些被里头“龙飞凤舞”的几行大字给闪瞎了眼。
玉婵看他一脸嫌弃的模样,忍不住夺过信纸来看。
只见上面用斗大的字儿写着:“要想赎人,邹二姑娘一人带上一千两银子今夜子时三刻到黑风山下五里亭等着。若敢报官,立刻撕票。”
整整两页信纸上就写了两句话,其中一半儿还写的别字。
信的末尾还粘着一绺头发,看样子是从黄天宝头上剪下来的。
玉婵捏着那张红色信纸,诧异道:“这些人绑了黄小公子,为何不去黄家要赎金,反而指明要我前去救人?难道说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我?”
思及此处,玉婵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捏着信的手指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魏襄将她的手握进掌心:“你先别多想,定是黄家树大招风,得罪了什么人,这才有了这桩子麻烦。说不准,你才是被拖累的那个。”
玉婵稍微定了定神,又听他道:“你和四妹妹今日就在家里乖乖等着,哪儿也不要去。我去镇上将信送到黄家人手中,该怎么做,他们自有分晓。”
说话间,两页信纸也被他抽出掌心,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朝她笑了笑,甩着鞭子赶着骡车走了。
这封信很快便送到了黄家人手中,吴氏两手捏着信纸,整个人哭得都要背过气去了。
“小宝果然是被黑风山上的山贼掳走了,快,快去准备银子,再去……再去邹家把邹二姑娘接过来……”
仆妇们忙不迭地点头,正准备分头行动便见老太太杵着拐棍过来了。
“站住!”
老太太本就病着,这一生起气来更是脸色铁青,仆妇们吓得都不敢动了。
老太太手里的拐棍重重往地上顿了顿,指着吴氏的脸怒斥道:“你这婆娘好生糊涂!”
吴氏被骂得一愣一愣,捏着信纸抽噎着道:“母亲,小宝可是您的亲孙子呀,您一定要救救他!”
老太太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我几时说过不救?只是人是要救,凭什么叫人家邹家的姑娘去冒这个险?”
吴氏噎了噎,揉着信纸道:“这……这信上指名道姓要邹二姑娘去,邹二姑娘不去,他们当真撕票了该怎么办?”
老太太眉头紧皱,心中纳罕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山贼绑了我黄家的孙儿,怎么会叫一个无亲无故的姑娘家前去赎人?此事蹊跷,先交给你二叔去探查探查再议。”
吴氏一听老太太不肯拿银子赎人立刻扑在她脚下嚎啕大哭起来。
“母亲好狠的心呐,您就是再不待见我这个儿媳,小宝他……他可是您的亲孙子,您竟为了一个外人连自家亲孙子的命都不顾了。”
老太太身子一颤,险些气得原地昏过去。
李嬷嬷及时上前将人搀住,劝道:“大夫人也是关心则乱,老夫人莫要同她见气,身子要紧。”
老太太靠在李嬷嬷身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这婆娘也别在这浑说什么混账话。今日我老婆子便撂下话来,小宝若回不来,自有我这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婆子给他陪葬。这下你满意了吧?”
老太太从大房院里出来,人给气得够呛。
黄二爷拿到绑匪那封勒索信,立马带着人去黑风山五里亭一带进行了仔细的盘查,就差将地皮给掀起来了,奈何黑风山本就荆棘丛生,地势复杂,连半个绑匪的影子也未见着。
前几年,黑风山的盗匪横行,上头发了一次狠,征调了千余民兵将整个黑风山上上下下清剿了一遍,盗贼们抓了抓,逃的逃了。
最近几年倒还未曾听闻有盗贼下山为非作歹的事迹,官府便逐渐放松了警惕。
却不想这回竟叫人给主动撞上门来。
黄二爷带着人搜寻了一圈,眼看天就要黑了,却仍是一无所获。
又恐耽搁下去会打草惊蛇,只好留了两个机灵的下属远远地守在五里亭外随机应变,自行领了大队人马先行回了黄家与母亲商议。
“怎么样?可有寻着小宝的踪迹了?”
黄老太太气息奄奄地躺在床榻上,看着空手而归的儿子,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黄二爷摇头,皱着眉坐在母亲近前的圈椅上。
“实在不行,咱们先从家里找个丫头假扮邹二姑娘带着银子前去赎人。到时候,儿子再远远地跟着,见机行事。”
老太太闭了闭眼,心知眼下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转头看了眼近前的几个丫头,又忍不住直摇头。
都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小姑娘,到时候见了那杀人不眨眼的山贼,保不齐就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别说救人,恐怕还得白白搭进去一条性命。
正踌躇间,忽听得帘外丫头通禀道:“老夫人,邹二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