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我这样的人,回来个什么劲呢。
俞栎颓然蜷坐到霍惊云卧室门口的地板上,低头时头发耷拉下来覆盖着晨阳下姣好的面容。
一股香气飘进鼻子里,他忍不住嗅了嗅,有豆腐脑还有灌汤包。
一抬头,发现餐桌上正放着热腾腾的早餐。
哈,让我吃了饭才有力气滚出去对吧,这都想好了。
俞栎扶着墙费力起身,慢慢走到餐桌旁边,却发现上面有张死亡芭比粉小纸条:“宝贝儿对不起,是我太着急。回来你打我吧。”下面还画了个跪键盘的火柴人。
这个小人……这么丑,跟他一点都不像。俞栎扯了扯嘴角,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明明缩在地上睡着的,醒来却在床上。
·
霍惊云出差回来,又逢俞栎去外地讲课,自从上次开车未遂,俩人10天没见了,小别胜新婚,心里都很想念对方。
这天霍惊云一早跑步时改了路线,去早市买好了菜,才吹着口哨去上班。
“哎老大,最近又扬眉吐气了哈,”尹建凑他面前压低声音问:“有好事儿?哪个模特儿?”
“滚蛋!我是那么花心的人吗?”
“那就是,哪个老情人儿跟你复合了,这还特地整个怒发冲冠的造型,打算晚上好好表现呐。”
“我操,你哥我情史如此清白,可别诬陷实力单身好男人,干你活去。扒窃案一组破案数可远超咱组了啊。”
尹建从他手里顺了杯咖啡,连滚带爬回了自己工位。
组员正在报告最近日见增多的新型扒窃犯罪,就见接警员气喘吁吁来报:“天禄展览馆丢失宝贝啦!是张世界名画!数额特别巨大,指挥中心把案件直接转到了局里。”她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万?”
接警员摇得像拨浪鼓。
“难不成一千万?!一张画而已,又不是鸟山明大大的绝版手绘《七龙珠》,这不讹人么?”警队尹建大吼一声。
杨泽双手指尖轻叩:“一个亿,起码的。方局把这案子给咱,说明涉案金额巨大。”他喝完咖啡,起身拍拍手:“走吧霍队!侦查现场!”
等他们赶到展览馆内,现场已经出动警察、保安封锁了所有出入口,馆内的负责经理小谭微笑着来迎接他们,握手时杨泽眼睛都看直了。谭主管不到30岁,身材高挑,挽着发髻,皮肤天然的细腻白皙,眼睛弯弯的弧度像月牙,笑起来贝齿微露左右两个梨涡,走路气质干练,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稳重,绝对的展览馆门面担当。
他们来到名画丢失的展墙前,上面只留下个空框。
“爱德华蒙克《病中的女孩》丢了,两位警官请看。”经理打开手机,把这幅画展示给他俩。
霍惊云打眼一看:“哎老杨,有点眼熟,我肯定见过,一时想不起在哪儿。”
“得了吧你,一本书永远看第一页,这高雅玩意儿你能眼熟?要是惊雷我一准信……”突然提了他的伤心事,杨泽后悔莫及:“对不起惊云。”
杨泽和霍惊雷是挚友,相比起霍惊云,上学时他俩走得更近,脾气相投,感情也更深。
“谁说的?《探渊》第五页了都。”霍惊云并没有介怀。
“哦嚯!那你说说这画好看在哪呗。”
“好就好在——眼熟不妨碍它丑嘛。”霍惊云一副老专家鉴画的神情。
“你这人——”杨泽欲言又止,故意吊他胃口。
“我这人怎么?”霍惊云双臂交叉而立,瞅着空空的画框反问。
“说起话来跟俞教授一样扎针见血。啧啧啧,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霍惊云看了他一眼坏笑道:“我们怎么样跟你有关系?疑神疑鬼的,心思呢要放到正事儿上,比如多关心一下大美女孟嘉欣,她这次回来多半要留在墉城发展了。”
“还是算了。”杨泽只一笑。
隔着无情光阴,今岁的桃花依旧好看,却再不是当年。再见欢喜,仅此而已。
霍惊云说这画眼熟,真不是虚的。穆秀秀夫妻为了开发儿子们身上潜藏的无数种天赋,霍惊云从小被摁头上了无数个兴趣班,永远是屁股没坐热就不见了人影,认得画家就奇怪了。父母一骂他就鼻孔朝天反问:
“画哪里好看了?”
“击剑又不能当饭吃,干嘛要学?”
不像霍惊雷,同样的兴趣班,一秒入定。想到这里,他又搜肠刮肚了一番仅存的学画影像,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经理笑了笑说:“这是挪威悲伤主义大师爱德华蒙克的画,价值三个亿,是一位美国先生过来这边拍卖的。”
“谁?”
“爱德华蒙克。”
“我是说卖主儿。”
“抱歉,根据所有者的要求,需要保密。”经理说。
“尺寸多少?”
“43*57。”
“尺寸不大,要是拆下来一卷更好藏匿。”杨泽掏出小本本记上:“所有公共区域都搜了吗?所有接触过这画的人员都留滞了吗?”
谭主管十分确定,点了点头。
霍惊云又试着扳了扳别的画框,纹丝不动,不像这幅。
“我说你们这画框固定得多牢稳啊,怎么会叫个小孩给弄下来?难不成有人之前动过?”
“画的安装拆卸有专门的师傅负责,入库出库馆里有专门部门负责检查,我们的监控也是全天候的,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谭主管一脸专业表情配满口标准回答。
“说说丢画过程。”霍惊云说。
“早上9点开展,今儿下雨有看画人也有躲雨进来的,一个女士带着个小朋友拿伞把这画给戳歪了,保安赶紧联系维护师傅过来加固。加固时又出了小事故,画框不稳画芯掉了出来。没办法,维护师傅只好把这幅画拿到后台求助装裱师傅。可到了后台画交到装裱师傅手上时,他左看右看了得有10分钟,发现这画已经成了假的。”
霍惊云瞅了瞅真画跟现在墙上那一张,问一旁杨泽:“看出哪儿不一样没?”
“还真没看出啥区别。”
“不行啊你,我家俞栎一准能看出来。”一提这个名字,霍惊云唇角已经自动扬起,眼波荡漾流光,丝毫没觉出话哪里不对。
杨泽笑而不语拍了他一肩膀。
“真画来自1885年,纸质、色泽怎么仿都不一样。”谭主管说。
“监控查了吗?”
“查了,但看不出来。”经理把监控调出来,里面黑压压围了一圈人,画掉落的时候,监控只是拍到徐师傅模糊的身影弯腰捡画,无法判断他是不是在调包。霍惊云跟杨泽看完,也没发现什么特殊信息,把视频转给了技侦。
根据谭主管的叙述推断,画是在一小时前被调包的,当时靠近画的所有人都有作案嫌疑:戳掉画的母子、安装师傅老徐、眼前的谭主管、来维持秩序的三名保安、后台裱画老师。
这时馆长来了,跟国内那些长发飘飘的艺术家们不一样,寸头灰白,留着同款颜色的山羊胡,戴个金边儿圆眼镜,合体的黑白格衬衫外套着个黑马甲,走来跟他俩打招呼:“霍警官、杨警官!刚去另外几个馆配合工作人员疏散大家安全撤离,来晚了,实在抱歉。接下来我全程陪同并全力配合警方调查。”
“馆长不用客气,您忙您的就行,需要的时候我们再去打扰。”霍惊云说。
“哎,警官们今天是支援我们馆来的,出这么大的事儿,我身为馆长难辞其咎!不用客气,我打打下手,需要任何事情,馆里都好调度。”
“是啊,配合警方是最大的事儿了,您可千万别客气。”小谭这么一说,杨泽眼都使上劲了,瞪着霍惊云说:“上头不是要两天内破案么,调度啥的还、真、需、要。”
霍惊云看了看这仨人,点了点头:“行吧。”
“唉!这幅画的所有者是位华裔,选在这里拍卖这幅世界名画,因为墉城是他出生地,感情深呐。这画一丢我这心呐,实在是太难受。”馆长摘下眼镜,情绪有些hold不住。
这时,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女士,领着个六七岁的小孩过来了。
“实在抱歉,我儿子也是不小心——”女人声音越说越低。
“没事儿,你们只要配合调查就都是好同志、好公民。”霍惊云又说:“可以打开包我
们看看吗?”
女人毫不犹豫地拉开背包,里面只有孩子的水壶,两人的防晒衫、钱包啥的。夏天都是短袖短裤,画显然也不在身上。
紧接着,两个穿着统一制服戴着白色线手套的保安一前一后过来了:前面的是主管,40来岁人高马大,足足有一米九,两撇胡子有点凶神恶煞,像个收保护费的,见到霍、杨二人马上掏出烟给他俩散,另外一个满脸堆笑。
霍惊云眯眼打量着这个50岁左右的大高个子,冷不丁来了句:“博物馆连灯都不敢开强光,你还能跟这儿抽烟?”
那老小子当即一愣,陪笑着露出满嘴大黄牙,当着他们面儿把烟稳稳扔进垃圾桶:“昨晚上打麻将揣兜里忘了拿出来,抱歉抱歉,实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