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晏,性格孤僻,美院15年教龄油画老师,40岁连个副教授还没熬上。他既没跟国宝合照,也没吃大厅里琳琅满目的茶歇,更没和校花搭讪,而是径直出教学楼,下到没人的台阶底,坐下来抽烟。
“时老师好,我是省公大俞栎,这是墉城公安局刑侦副支队长霍惊云。”俞栎边说边坐到他右侧,霍惊云站他左侧。
时晏典型的i人格,不关心不关注自己以外的世界,正眼都不瞧这俩社会人士,他抽了几口烟,才看着远处爱答不理道:“我又没犯事儿,二位也不像来听讲座的,不陪聊。”
“对,业余的。在斯坦福读书时,我选修过油画,其中最吸引我的就是爱德华蒙克。”说到这里,时晏才淡淡扫了眼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先前看过您的很多画,您对爱德华蒙克的研究精准透彻,临摹他的画简直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能不能问您几个问题?”
“切,以假乱真?要有那本事我不早发了。就这么混吧。你问,但我时间有限。”时晏抬腕看看表,提醒他们注意时间。
霍惊云拿出手机,眼神如刀,声音透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压迫感:“这幅是你画的吧?”
时晏凑过去瞟了两眼,很是漫不经心,又狠撮一口烟漠然道:“是又怎么样?”霍俞二人神经立刻绷紧,只听他接着说:“不是又怎么样?”
“实不相瞒,真画丢了。”俞栎如实相告:“替换掉真画的,正是这幅饱含深情的仿品。”
时晏终于意识到什么,伸出手示意霍惊云给他手机,从他的眸子里读出了几分认真,或许是因为事关重大,也或许是“饱含深情”这个词,那句“画丢了跟你们什么关系”堵在嗓子里又咽了回去:
“这我画的,可我没偷天换日,更不知道哪路神仙干的,不信的话你们随便查,这几天我都两点一线,除了上课没跟任何人接触。”
俞栎又说:
“这幅画后来给了谁?这对我们破案很重要,对您也是,如果不说出来,恐怕会给您带来大麻烦。”俞栎声音温和,眼里全是请求和期待,既然时晏承认了这仿品出自自己之手,就有了充分的作案嫌疑。
一支烟很快抽完,他摁熄烟头,抬手又看了看表,面无表情地说:“扔了。”转身往台阶上面走。
“我说大画家,你现在很危险知不知道?偷换成你这画的人狗急了跳墙,保不齐心把你灭口知不知道?”
最后一个台阶登上去了,时晏才头也不回地扔了句:“不用你们管。”
就在这时,谭韬神色匆匆地走出教学楼自动门,四处张望后发现了时晏,登时眼神确认,回以标志性的勾魂微笑:“老师原来在这儿呀!跟您聊个事儿。”
却只得到了一个冷脸,还下意识向霍俞二人侧了侧肩。
“美人儿认识他啊。”霍惊云低声跟俞栎说。
“人家认识美人儿怎么了,是个柳下惠,”霍惊云往俞栎所指处看去,谭韬蹬着高跟鞋风一样往时晏身边旋,可他却没理她,绕过这个入口右拐去了另一个入口。
“不像你,美人儿美人儿的挂嘴边,美人儿来了,不过去?”俞栎声音虽然低,又不徐不疾,却透出一股子怎么都掩饰不住的介怀。
“你这是?吃醋吗?哈哈哈哈。我这是纯粹的看朵花,赏个景儿罢了。你要不愿意,那往后我就啥也不看了,光看你。”霍惊云一把搂住俞栎的肩,使劲往自己怀里塞,眼底却是乐开了花。
“很不用。”俞栎用力挣脱他的钳制,却没有成功。
谭韬在看到霍惊云的那一刻,嘴几乎下意识做了个“o”型,瞳孔因为过度睁大而暴露出恐慌。也就0.1秒,她就整理出标志性的主管微笑,朝他们打招呼:“霍警官也跟朋友来听讲座啊。”
霍惊云冲他打了个招呼。
等讲座结束,只听主持人说:“请大家到学院大厅里合个影。”霍俞二人还没等拦下时晏,就被从前往后涌动的人群冲散了。霍惊云嘴里骂了句脏话,一个女生偏过头剜他一眼。
霍惊云只好拨通警队值班电话:“喂,今儿谁值班?哦,小王啊,给我查一住址:时晏,省美院老师。”刚挂电话,就听手机“叮”地一声,时晏地址推送了过来:
未央区斜口街道陕鼓大道58号。
霍惊云单手搂了搂俞栎肩膀:“咱守株待兔去。”
俞栎猜测他可能拍照,看他做笔记时那认真劲儿,对老师的崇敬之情是真心实意的。可典型i人骨子里又绝对不会凑热闹,眼下所有拍照的都站好了,时晏人影儿都没见,他们也只有守株待兔这一条路。
从美院出来,俞栎来到车右后门,正要伸手够车门,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赶忙缩回手去,什么没发生似的打开副驾车门,跟霍惊云并驾齐驱,目睹全程的霍惊云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角。
雷克萨斯刚启动起来就听俞栎说:“前方100米处那骑自行车的是不是时晏?”
“哪呢?”
“就左前边,逆行那个。”
左边非机动车道上,因为下一段路要左拐,逆行的时晏这会儿全副武装,戴个黑口罩,头上盖了顶洗得发灰的棒球帽,骑辆老式二八大杠,费劲吧啦往前拱,不管是行头还是车,看起来都有年头儿了。
经过视力1.0 的大眼仔细勘验过后,霍惊云重新戴上墨镜:“嘿,咋不是!他逆行?欺负车嘛不是。这地儿交警呢,先下了作案工具,看他往哪跑。”霍惊云一脚油门刚踩起,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一辆灰色SUV正在加速变道想要超车,前面正是个十字路口,绿灯突地变黄,SUV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
“灯不看吗?赶着投胎呢!”霍惊云边骂边别住SUV,这时,红灯亮了。
没成想,这SUV司机跟个红绿色盲似的,猛打了把方向盘一脚油门杀出,擦着霍惊云的车“嗖”了过去!开着车窗的霍老司机感受到了摩擦出的火星子噼里啪啦如彗星叼着尾巴乱窜:“我操!这孙子不会是酒驾吧?”利用等红灯的当口,霍惊云拨通了这个片区交警中队长的电话:“给我记一车牌号:榛AZ16796,看这横冲直撞的劲儿,八成是酒驾……”
“不好,前面那车是天禄的!”俞栎猛然想起自己昨晚翻看的展馆新闻。
也就0.1秒的反应时间,霍惊云骤然加速接力闯灯,又超过了SUV,近了,更近了,时晏这头拉破车的老牛在逆行路上走到了头,马上要拐弯的时候,听见护栏那边有辆车摇下窗玻璃打着手势冲他大喊:“时晏!小——心——车!!”
见又是那个臭嘴警察,时晏牛脾气上头,从右边拽出自己的自行车,长腿一撇,屁股一撅,弯也不拐了,跨上自行车拧着肩膀直勾勾冲了出去,自行车撒欢儿似的上了赛车速度,不一会儿溜出几十米,正好跟前面的SUV隔着护栏并驾齐驱起来。
“那车要撞死你!!!”霍惊云终于吼了出来,与此同时,SUV猛力左打方向盘横着冲出车道撞上护栏,又瞅准时机轧了过去。
感受到了右边杀来的SUV果真是冲着自己来的,应激反应下,时晏心脏狂跳到嗓子眼,仿佛下一秒就要呕出来,手脚都造反似的不听使唤,只见他往左一歪连车带人磕上路牙石,眼看SUV要把自己顶飞。
“抱头躺下!!!”霍惊云冲俞栎大吼一声。
那辆闪瞎人眼的雷克萨斯瞅准马路没车的时机一个提速横穿,跟SUV车身保持30度撞了过去!
“嘭!!!”碰撞声响起,雷克萨斯掀翻SUV的同时,自己生生承受了强大反冲力,漂移出去,被撞得前盖儿凹了大半。
“哐!哐!哐!”SUV车头蹦起应声飞出,然后翻了个四脚朝天。
“俞栎?没事吧俞栎?”霍惊云叫安全带差点勒出五脏六腑,速度没上去,安全气囊也还没弹出。
“咳咳,我没事。你呢?”
“没事就好,我好着呢,放心。”
万幸速度没起来,也多亏霍惊云的车豪,霍惊云被安全带勒破了点儿皮,俞栎则被晃得一阵眩晕。
“日他奶奶个雄!哪个龟孙儿敢创老子!”四脚朝天的SUV里有人骂骂咧咧,躺着踢得车门哐哐响。
车后座有个眼镜给撞飞了的老头儿四仰八叉,流露出“老子刚睡醒,不知道特么啥情况”的表情,紧接着飙起川骂:“瓜娃子,我日你妈个仙人铲铲哟!给老子吓出心脏病来咯,你脑阔有饼!!人道儿不走学螃蟹干啥子?要老子命噻?!”
两个巡警拿着铁棍,钳子等工具把车门撅开,小心翼翼把SUV里俩人拖了出来。
霍惊云跟赶来的警察交流起来。
SUV司机满身酒气,爬起来一瘸一拐试了试,然后铆足劲儿跛跑起来,霍惊云三步并作两步照屁股一踹,一把反拧住胳膊:“差点把人撞死还敢跑?往后想在局子里吃白食儿是吧!我成全你呀。还有你!”他指了指李先一:“又见面了李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