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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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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妏妏知道朱母如此属意谈言民,事出有因。

其中干系,离不开当年谈言民在奶奶八十大寿的一次阴差阳错的误会。

奶奶魂归故里多年的今天,朱母不时还打趣着说,奶奶心里只认谈言民一个孙女婿。

即便朱妏妏多次明说,她没暗恋过谈言民,早早先入为主的朱母拗不过来俩人似乎谈过的错觉。

朱母嘴上刚说知道了知道了,晚上和谈母吃饭就聊她和民民是破镜重圆。

连镜子都从没有过,又是哪门子的重圆?

多说几次也就疲软于这方面的徒劳解释。

朱妏妏和谈言民商议之后,睁一只闭一只眼地任她们说去。

此外,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朱妏妏不止一次听二老谈论谈言民与蒋鹤贤的优劣比较。

通常贬低蒋鹤贤的自暴自弃,来抬高谈言民的节节高升平步青云。

譬如蒋鹤贤身为蒋老师的金贵亲孙,却不加珍惜,把一手天之骄子人人称颂的好牌,打得稀烂。

而谈言民为何能在单亲妈妈的扶持下茁壮成长为好苗,从未走歪。

由此可见两人虽都长相帅气可人,惹女孩心仪,但内核相去甚远。

朱父还着重描述了番二人的相貌差异。

认为蒋鹤贤太过精致白皙,缺乏点硬朗之气。这点又被身材高大且常年健身的谈言民,甩在身后。

起初,朱妏妏在午睡之余听见这番话,太啼笑皆非反而做不出任何表情。

若被不知情的人,听了她们的择婿标准,误认他俩把蒋鹤贤也定在女婿标准里也不为过。

朱母竟然坦诚,当年去蒋爷爷家看到蒋鹤贤的第一面印象颇佳。当时不是没有任思绪小小地放空一回,满心以为凭蒋爷爷的医学界泰斗地位,孙子将来必然混得不差。

谁承想蒋鹤贤便是这么个爷爷死后就扶不起来的阿斗。

朱母如今也为自己当初曾萌生过一瞬的想法认错,并不打算放过朱父也曾看走过眼这事:“你当年还说看好蒋鹤贤葬礼后一举成长,结果这孩子直接放任自己,混迹污浊。”

朱父用手枕着后脑勺,对于外人的事他不像朱母那么关心。

他径自闭了眼:“随他去吧,反正不是我们亲生孩子。”

原以为这次听墙角后,能消停一段日子。

第二天朱妏妏陪朱母买菜,又听她不忘旧情地念了嘴蒋鹤贤:“蒋鹤贤也是有好的地方,至少有颗孝心,看新闻报道没有他就没有这次扫黑落网结案,他多半在查他父母当年那件案子的隐情吧。”

朱妏妏向来主动杜绝接纳蒋鹤贤的一切讯息。

忽然从最亲近的人那里获知,挑洋葱西红柿的手都顿了顿。

她佯装没事人地嗯了声,转身道:“这土豆怎么样。”

朱母一身米色套装,气质端庄优雅。这一带熟悉的摊贩都夸扬她,在常人之间鹤立鸡群。

倒为难朱母在摊贩前挑挑拣拣,不好意思不买。

“那就买这土豆。”朱母提着菜篮子并扫了钱,抓着朱妏妏却还在旧话重提,“也是奇怪,当年你和蒋鹤贤在高三一个班上学,我和你爸爸就和他怪不亲近的。”

朱妏妏看她又想拿谈言民对比,轻轻皱眉着,截断她没话没了的发言:“也就看个眼缘,说明他和你们没那投缘的缘分。妈,你对他够好了,可有些人就是再捂也捂不热。”

朱母目光炯炯地凝视朱妏妏:“你说蒋鹤贤?我看他以前和你倒还好。”

朱妏妏移开视线:“再好也玩不到一块去,你看他现在鬼混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我身边朋友就没这种的。以前大学同学也都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一个人,说人间蒸发就蒸发。”

朱母没来由地笑了笑。

她也说出了这几天躺在床上的心声:“以前他班主任跟我说他转学前被全班孤立,我还疑惑,怎么毕业的时候人缘看着极好。看来是一开始的印象就让我没看好。”

朱妏妏替她回忆,竟有某个记忆一直赖在脑海深处耿耿于怀地不肯走:“你以前高一的时候就说他的人生顶点在此了。妈,你看人这么准。”

恰恰出门在外,路过一家奶茶店,朱妏妏见母亲口渴难耐,顺便买杯水果汁给她喝。

她见朱母远远地被前头卖鱼的围观热闹所吸引。

暗道自家爸妈也是越上年纪,越爱往人堆扎的性子。

朱妏妏轻笑着牵稳朱母:“这么多人你也要挤进去,换成以前的我要看这热闹,你可不肯我往人群钻。”

朱母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声线微微严肃,压低音问:“你说这是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个被卖鱼佬围起来的男的,面相看着怎么这么像蒋鹤贤。”

朱妏妏这才起了点兴趣远远瞟上一眼。

心里究竟因为这频繁听见的名字而有所生变,居然也眯着眼看清来人。

待她皱了皱眉说:“妈,我们别掺这个热闹劲了吧。”

朱母掩着鼻子也道:“算了,一身鱼腥气,看着像是那卖鱼佬在拉着蒋鹤贤卖鱼呢。他怎么又干起这行来了?”

朱妏妏没吭气,算是给他留了点面子。

她究竟没说,蒋鹤贤那天还自己默认了当男模的事。

即便当时心里有所保留,不敢相信眼见为真的理,到底从蒋鹤贤口里亲自听了那番话而反胃。

不管是真是假,是想激她故意说得那么肮脏也罢,朱妏妏都懒得再搭理此人此事。

否则被她当年封存住的蒋爷爷孙子的画面,都要成一团糟了。

现在的蒋鹤贤就只是蒋鹤贤而已。

一个徒有虚表,霸占着名字的人。朱妏妏也才发觉,自己当年心生萌动的,一直都是被蒋爷爷教导出来的蒋鹤贤。

是那个进退得体和她同跨云巅的男孩。

而非隐藏在礼貌外表下的颓废灵魂,一如她当年被浇灭的那缕幽幽烟灰。

第二天傍晚,当朱母看到新闻登载蒋鹤贤立功的文章,登时愣住。

厨房里给朱父煲的粥也来不及管了,撂下锅子急忙跑到朱父这来。

她没看到朱妏妏的踪影,分明半小时前这孩子还刚下班躺沙发里睡觉,便问了句:“妏妏去房间里了么。”

朱父提到朱妏妏被谈言民叫去了,刚走。

他一开始撮合这两人还挺来劲,最近看女儿和谈言民越走越近倒反而失落起来,有种老父亲不舍得女儿出嫁之感。

他兴味索然地按着遥控器,回朱母:“民民送特产来了,妏妏下去去拿了。”

朱母陡然清醒过来。

人也一颤,她紧跟着坐在朱父身边大吸口气:“你知道我刚在新闻里看到谁了么?蒋鹤贤,原来我们误会他了。”

朱父感到莫名其妙地瞟着她:“你们娘儿俩前两天不还讨论他,说他混得不好么。”

朱母也没在意朱父的口气,皱着眉说:“是啊,他没有体面的工作是肯定的,否则再怎么着也和我们联系联系。我看他是非道德应该还是有的,这么多年不出现,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一直追踪他爸妈车祸那案,协助警方抓获了幕后真凶。”

朱父听她说得咋咋呼呼,便习以为常似的叹了口气连连点头。

朱母也没在意,换掉衣服还准备往菜市场跑一趟。

被问起来这么晚还出门,竟是因下午去买菜又在卖鱼那看到蒋鹤贤一回,现在再去碰碰运气想把他带家里来吃顿饭。

朱父一顿,不禁把妻子拉回沙发:“我知道你这么多年都对蒋医生心怀愧疚,觉得没看好他孙子这事。但你要想,我们也不是他监护人,何必费心费神。”

朱母觉得也有道理就又坐下了。

准备明天再去瞧瞧,把人带回来好好盘问一番。

她特地去把厨房的粥关了,故意不打电话打扰朱妏妏两人,而是换了鞋子偷偷走到小区门口去张望两个年轻人的进展。

这下她没瞧见朱妏妏谈言民两人,倒正好有了一个意外收获。

这意外收获,就是朱妏妏带谈言民回家来,结果在餐桌前如遭雷击看到的蒋鹤贤。

朱妏妏一时摸不着头脑地乱转了一圈,才拉着朱母细问:“他怎么在?”

朱母很淡定:“我在楼下扔垃圾碰到了,多年不见,正好借蒋老师的面子再团聚一回。今天看他还挺礼貌,比我想得好多了。”

朱妏妏一针见血地看透本质:“你是把人先判成最低的,而后看人家比期待值高一点点,又心生希望怜悯了。”

朱母揪着洗碗巾拧干水,又去给洗碗机充电,看着餐桌前对桌相坐的两个男人。

朱母低声细语朝朱妏妏说:“那又怎么样,妈妈不想把看着长大的孩子打成坏人。而且你知道吗,今天新闻……”

朱妏妏鲜少看社会新闻议题。

淡淡地瞧着母亲如何掩饰她前些天说蒋鹤贤坏话,而产生的负罪感。

朱母最后一抓头发,隐隐恼怒:“我前天晚上梦见蒋老师当初提点我的时候了,醒来就有点想哭,不知为何他的最后一点血脉就这么不争气,明明当初好好顺利毕业也是个优秀子弟。”话里叹息意味深重。

朱妏妏不再说话了,拿纸巾擦擦朱母的眼角然后走出厨房。

席间的气氛其实还行,多数围绕在蒋鹤贤这些年的近况上问了一遍又一遍。

朱妏妏埋头虽不吭声,耳朵不受控制地把蒋鹤贤清淡的声音,听得仔仔细细一字不漏。

她想自己有些怀抱着恶意,来听他这几年多潦倒。

或是看蒋鹤贤如何为面子而虚伪妆点。

都不曾想,蒋鹤贤毫无隐瞒散漫生活的想法。愣是听得朱母朱父脸色从期待到一点点铁青了下去。

说蒋鹤贤变了,他那日对她极尽嘲讽是从前从不曾发生的。

说蒋鹤贤没变,他在个人人生态度上仍是这么无所畏惧。不在乎他人脸色会不会转青,就自顾自地随性生活也不怕人背后指点。

让人仍旧心生抓狂。

想揪着他的衣领,问一句他凭什么堕落的如此心安理得?

而蒋鹤贤大概还会用那张平静的脸,像现在这般搁了筷子回答:“这些年跑的地方多,居无定所也没个固定的工作,就这么混过来了。”

朱母收拾了下僵掉的脸色,还试图给他说几句好话圆场。毕竟在场的还有谈言民,这很可能看笑话的准女婿。

她脸色到底阴了一会,好容易才正正经经地劝导:“你也老大不小了,将来成家,一定要有份好工作才能不亏待女人家。你看言民,他顺利连博毕业后就一路很受赏识,如今薪资也不错,刚好和妏妏处得来。大家伙儿眼界相当,职业相当,不是挺好的么。”

蒋鹤贤这才瞥了朱妏妏一眼,最后才看到对面和他对望的谈医生。”

他略一停顿继而微笑。

他按捺脾气的时候看起来就格外的平易近人,虽说笑不达眼底,至少话说得优雅动听得体圆润。

加之这人大概是再“混”也不做风吹日晒的苦力活。

蒋鹤贤皮肤仍是那么细皮嫩肉,在屋里的光线竟看着比谈言民这坐办公室的,还细腻光滑。

“实不相瞒,上一回看见朱妏妏和谈先生二人,就觉得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果真不是错觉导致。”蒋鹤贤稍微想了想,才又说,“朱妏妏没有跟你们二位说这事吧。”

岂止是朱妏妏没对父母谈那天派出所偶遇蒋鹤贤。

就连谈言民那,她都没提过这茬。

这会谈言民不等朱母放话,就接过了朱妏妏的话,主动替她作答:“我那天也没认出蒋先生。”语气稍带揶揄,“竟没想到今天收拾一番,和那天有径庭之别。”

这话一出,朱母朱父也顿失兴师问罪之念,心想那天大约蒋鹤贤又在哪个不伦不类的场所,谈言民言语含蓄,倒是看在未来岳父岳母的面上留了一分情面。

蒋鹤贤毫不动气,只抿唇笑看着谈言民,淡然说:“你和朱妏妏是相亲认识?”

谈言民被问得怔了怔,不悦之下不禁蹙起眉头。

朱妏妏直接把瓷白的碟匙向前一推,动作不轻不响却不容忽视。

见蒋鹤贤看了过来也不留客气的余地,朱妏妏说:“他和我中学就认识了,大学时更是拜访过我奶奶八十大寿,我家里人都知道谈言民。”

蒋鹤贤脸色直接一变,好半天才稍微回转了寻常神色。

有一会没做声,他又不给别人插嘴的空隙而压轴说道:“早知道你会护着的人是医学专业的,那我当年也考个算了。”

朱妏妏说:“你的分数是够了,但考进了也要看能不能毕业。”

谈言民心下猜对了几分蒋鹤贤肄业的不光彩事迹,便没再把他当对手而戒备稍松。

此刻听朱妏妏维护自己更显高兴。

谈言民面上却一点不显喜怒地微微笑道:“妏妏,话不能这么说。人各有志,也并非只有做医生才有大出路。”

蒋鹤贤反倒笑起来,轻轻拍着手朝朱妏妏说:“我现今的地位的确比不上你了,以后还是少反嘴为妙。”

朱妏妏也没中计,直接说:“在我爸妈面前你这么说,私下里你也表里如一就好了。”

蒋鹤贤靠着椅子:“那也要看你给不给我和你对话的机会。当然照你说的,我这泥潭中人,自是配不上和青云上的人说话,毕竟这叫云泥之别,而我是那个该感到羞耻的泥。”他反笑,“对不对。”

除了蒋鹤贤这种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朱妏妏再没看见人能把上述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以至于蒋母听了都微微色变,饭桌后把朱妏妏数落一通:“怎么能把我们私下的话当面说给人听,这不是显摆自己,故意招恨么。”

朱妏妏向来不是这种主动揽恨的人,偏偏对方是蒋鹤贤,谁能沉住气。

她都忘了是哪时的脱口而出,竟然被蒋鹤贤记恨在心当面告状。

朱妏妏累不从心,想先行结束话题,过了会才说:“下次别请他回家吃饭了。”

朱母板着脸说:“你在公司可不能这么任性,和人交际绝对不能偏激,万一站在你对面的不起眼的小人物就是某高层的孩子,你得罪了人家可怎么办是好。”

朱妏妏不自觉撒娇:“我在外面也不是这样。”她停顿,“就对着蒋鹤贤而已。那又怎么了。”

朱父也晃悠进来告知两个年轻男人要走的事,顺带着吃片苹果补充了句:“你知道蒋鹤贤烂泥扶不上墙,那也只能私下说,态度要谦卑。今天不知道你为什么吃了枪药似的,跟人那么犯冲。”

朱妏妏反过来被父母教训了顿,颇感无奈而无力。

她委顿着精神气轻声应答:“知道了。”

朱母看她受委屈,也不觉维护自家孩子而指责朱父:“那蒋鹤贤我看今天也夹枪带棒的,也不看看是在谁家吃饭。”

朱妏妏不敢再说别让蒋鹤贤来吃饭的事,闷闷地踢着拖鞋直接出屋。

身后朱母见朱妏妏走了,才把态度柔和了点暗地里对朱父说:“其实我今天请蒋鹤贤来家里吃饭,也不单单因为心里有愧……”

外边玄关处,两位男人眼看着一前一后要走,朱母忙跑出来要送他们一程。

谈言民连连摆手叫她别忙活,并从怀里掏了张纸,递给她,“伯母,下次我再来拜访您。这是我妈妈写的一份购房书,只在刚起草的阶段,里面详细写了将由我们男方承担百分之七十的费用,你们看好不好。”

七十这个数字用铅笔所述,上面有橡皮屑的痕迹显然是涂涂抹抹过几次。

朱母随意扫了眼便收入囊中,微笑道:“当然好,容我和你伯父商量商量,回去给我带句话,你们辛苦了。”

蒋鹤贤原先穿了鞋还在墙边等,这会听到婚后购房一词,当即在嘴角挂了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等到谈言民也一并来乘电梯,蒋鹤贤问了句:“婚期定了么。”

谈言民笑得低调而从容,扫着蒋鹤贤淡下的笑容,说:“初步定在今年十月,到时来参加我和妏妏的婚礼,会给你这位哥哥发喜帖的。”

蒋鹤贤略皱眉:“我倒从来没听人说过觉得我是她哥哥的。”

谈言民说:“大约是你忘了吧,我也是听伯母说,曾经觉得你俩是兄妹,在外头互帮互助的。”

至此,二人的气氛突然变冷。

蒋鹤贤虽然没从谈言民无懈可击的笑容里瞧出敌意。但也知道刚才他临行的那番婚房一话,并非临时之意。

正如朱父朱母觉得今天这顿饭百般奇怪。三位年轻人刀光剑影,争锋相对不见血色。

蒋鹤贤和谈言民即便素不谋面,一句句却都刻意说给彼此听似的。

但朱母也没觉得不好。

她同样不觉得谈言民会因此燃起胜负之心。

因为在她心里,没了蒋老师,蒋鹤贤的个人条件,和谈言民比都不要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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