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将相如今又在何方,到头来不过是荒冢一堆草没了。
“虎头私印是何物?”
陶采薇回过神来,瞅了他两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问得突兀,咳了两声道:“有点好奇。”
陶采薇刚从情绪里出来,叹了声气,寻思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那是崔家祖父给我和崔鸿雪定亲时留给我家的信物,不过崔家满门如今已经不在了,所以那东西也没什么用了。”
她如此一番话说完,看向崔波时,见他呆愣愣的,心里偷笑,想不到崔波脸上也能出现如此傻傻的神情,平日里只见他冷若冰霜的,看着卑微,心里头主意比谁都大。
“所以你跟崔鸿雪之间还真有婚约?”他神色复杂。
陶采薇神采飞扬:“那当然啦!别看他被无数名门贵女那般追捧,等我及笄的时候,他还不是得娶回我这个商户女,嘿嘿。”
她又看向崔波,见他脸上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心道:他何必脸色这么难看,他又不喜欢自己,亲个嘴他都嫌冒犯,难不成还能为崔鸿雪吃醋了?
崔鸿雪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听门口突然有人喊陶采薇。
“陶六丫!你怎么出来吃大餐也不叫上为父。”
陶采薇见她爹走过来,脸色难看,揪着陶富贵的衣服道:“爹,我都长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这样叫我。”
她在外祖家排行第六,所以外祖家的人会这样叫她,陶富贵也跟着这样学。
崔鸿雪垂眸,如此便都串起来了,他拧着眉看眼前那刁钻跋扈的小姑娘,怎么看怎么不像小时候那冰雪伶俐的小丫头。
原来祖父那时候竟给他定了亲,难怪家里一直没给他说亲事,有他本来年纪就不大的原因,看来还因为要等这小姑娘及笄。
既然是祖父给定的亲事,崔鸿雪自然接受,尽管陶采薇全身上下、从面子到里子没有一点是他欣赏的类型,但婚姻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他也不例外。
但现在说那些已无用,他已经不是崔鸿雪了,自然也不可能娶陶采薇,祖父临终前的遗愿是让他找个山清水秀之地娶妻生子,并未提及陶采薇,崔家已满门倾覆,乡野村夫崔波自然是配不上商户女陶采薇的。
偏生他又遇到了她,他一向是不信命运的,不过是巧合罢了。
他现在是崔波,就算她拿着婚约一事要来绑架他,他也是不应的。
陶富贵眼瞅着家里这两个小孩儿感情是真好,他看闺女是日日都要带着这个崔波在身边,心下不由得活动起来。
没有哪个父母盼着把女儿给嫁出去,无非是世俗不允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才是正理。
女儿尚未及笄,他倒是没有太急切的想这个问题,疼闺女的人家把女儿留到十八二十岁再嫁的也是有的,不过那也是有提前订好亲的前提在。
否则他陶家就算是把闺女养一辈子也是养得起的,闺女又有那么一番雄心壮志等着实现,要是嫁了人,便只能留在家里相夫教子了。
陶采薇又在萍县待了几日,吃遍了萍县大小饭店酒楼,崔鸿雪看她长得越发珠圆玉润起来了。
他盘算着,再在陶家待一段时日,便要筹划着离开了。
陶家不是他能待一辈子的地方,他还得继续遵循祖父遗志,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娶妻生子。
至于那虎头私印,便留给那小姑娘做个念想吧,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了。
他望着那悠悠青天,茫茫田野,心里是另一番畅怀洒脱,想起以前追求的那些东西,到头来不过是空无一物。
今日向萍县县令辞了行,明日便要正式启程回家了,陶采薇趁机又出门溜了一圈。
她没忘了她的宏图大业。
萍县是金朝与舒西国之间的重要枢纽,许多商队扎根在此,若要攻打舒西国,也是从此处出兵。
她接连买下了萍县周围最高的几座山头,平时搞点果树、庄稼之类的营收,再在山顶修上一座瞭望塔,派人每日收集信息,如此萍县再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能看见,再做不出傻乎乎来送物资的事情了,不过一码归一码,该挣功劳的时候她还是会上的,但物资里的虚实她就不能保证了。
陶家三人带上一众仆从,从萍县开始往回走。
路上又遇到不少小摊小贩,陶采薇沿路买了两颗椰子,插上竹管跟崔波二人一人捧一个喝。
陶富贵瞅了一眼,缩在一旁冷哼道:“闺女,没你爹我的份?”
陶采薇一边吸着甘甜美味的椰子水,一边瞥了她爹一眼:“爹,你年纪不小了,没看医术上说吗,老年人极容易得一种名叫‘消渴症’的病,原因就是嗜糖,你瞅瞅你那个大肚皮,如今也该注意保养保养身体,少吃甜食。”
陶富贵讪讪闭了嘴,捧着自己的大肚皮到一边儿去了,看到那路边排排坐喝椰子水的两人,怎么看怎么不得劲。
一行人于深夜回到铅兴县陶府。
陶富贵深更半夜把陶采薇叫到正堂来。
陶采薇本来一回到家刚被安青接到手里,前后左右看了好一番,还没歇下来片刻,又被陶富贵叫了过去。
一到正堂上,她刚埋怨了一声,就见母亲也坐在正堂上,两人一副要问她话的样子。
她心里咯噔一声,从小因顽劣造成的心理阴影现在还在,差点就要跪下。
“父亲,母亲,你们找女儿是有什么事吗?”
母亲一张脸严肃极了,她小心翼翼地揣摩着,听母亲说道:“你跟那个崔波,是怎么一回事?”
她愣了愣:“没什么事啊?”难不成是亲嘴的事被发现了?
她还打算再狡辩两句,又听父亲开口问道:“闺女啊,你老实告诉我们,你是不是心悦于他。”
这话还真把她给问着了,她心悦他吗?心悦又是什么意思?如果照话本上说的那样,心悦一个人的时候会渴望与之亲近,那她便称得上是心悦他。可话本上还说了,心悦一个人会想着要嫁给他。她只想过要嫁给崔鸿雪,至于嫁给崔波一事,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啊。
符秀兰是过来人,看这女儿那般沉思的模样,猜也猜出几分来了。
她叹了口气,道:“薇薇,我们都舍不得让你出嫁,更何况咱们家里也需要你,你又有一番事业还没实现,我便跟你爹便商量了一下,不让你嫁人了,给你招赘。”
如果女儿真的看上崔波了,招回家里做赘婿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陶采薇的脸色变了几番,最后竟喜笑颜开:“这倒是个好主意诶。”只是不知那崔波愿不愿意,那人实际上极不好亲近,还当她看不出来他一直拿她当小孩子看。
一想到她跟崔波两个人,一起在陶家,陪着爹娘一辈子,她就觉得圆满得不得了。
符秀兰与陶富贵对视一眼,俱是一笑。
陶富贵笑呵呵道:“那便先如此定下,待你九月及笄的时候,正式为你二人定亲。”
陶采薇正心下犹豫着,该如何让那崔波从了她,又听母亲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你再心悦那崔波,也得记住一点,婚前怎么胡闹都行,不过是玩玩,那最荒唐之事可不许做!”她说出这么一句话,无非是考虑到女儿还未及笄,不方便做那些事,再说以后女儿的婚事万一还有什么变故,也能有转圜余地,除此之外,崔波已算是半个自家人,其他事情自然不需避讳。
崔鸿雪正往前院来取新的茶叶回去,路过正堂时,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夹杂在这么一句话里,只觉那话音不堪入耳,顿时难堪极了。
又听那陶采薇语气欢喜回道:“母亲放心,女儿会注意分寸的。”嘻嘻,母亲的意思是,可以亲嘴嘴,只是不能“巫山云雨”罢了,她本来也还没搞懂那是怎么个操作,既然要她婚后做那便等婚后吧。
崔鸿雪忽觉索然无味,她喜欢玩,便拿他当什么了?他就是再贱,也沦落不到给富家小姐当个玩意儿。
那个本来烙印在他脑海里的令他羞耻的吻,顿时变得肮脏可憎。
他本来想留到她及笄以后见她定下亲来再离开,好歹有缘分一场,她嫁不了崔鸿雪,他便替崔鸿雪看她出嫁。
如今,更没必要再在此地多留。
抛开缘分不谈,他不欠她的。
晚上,万籁寂静,灯火熄了大半,陶采薇举着灯笼踱步往崔波那处走去。
她极少主动来他的院子。
一想起刚刚在正堂里说的那些话,她不觉脸红,一从正堂里出来,便忍不住想要来看看他。
想脱口而出刚刚的那番谈话,又不敢直接说出来。
这对她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对他却不一定。
她还没问过那人情不情愿,她总觉得这般擅作主张的事情会冒犯到他,她不想他不高兴。
她垂下眸,总归离她及笄还有一段时日,便用这段时日让他情愿。
崔鸿雪躺在床上,那人一进门,他便感知到了,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见她提着灯缓缓前来,并未做出什么动作。
他心底一边警惕着,一边闭眼装睡。
良久,那人似乎是站在床头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声气,悠悠离开了。
他睁开眼,不动声色地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