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朝人的古训便是谦逊。
她看到祁凌雪举头望天,天上挂着的太阳正是刺目的时候,祁小姐却没眯眼:“他在京城的时候,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夺目。”
陶采薇心绪飘荡开来,脑中想起那般画面,喃喃问道:“祁小姐,你经常见到崔鸿雪吗?”
祁凌雪浅浅一笑:“我只见过他一次。”
听到一旁的崔波笑了一声,陶采薇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笑什么?”
崔鸿雪将自己花了五百两黄金买下来的折扇拿在手里:“若他真有那恃才傲物的本事,崔家又怎么会覆灭,他说的那些目中无人的大话,现在想起来难道不可笑吗?”
陶采薇一直瞪着他,心里生气。
祁凌雪却仍是一脸温婉柔和的样子,她看向崔鸿雪,眉头只微微皱了一下,说道:“这位公子,斯人已去,何必去计较他的对错,小女只知道,那人的诗词歌赋如今还流传在这世间,那人宣扬的道如今还有人在坚守,他是天下文人的心之所向,无论功过与否,我们都不能因为崔家的覆灭而抹掉他的才华。”
崔鸿雪背过身去,世人只知他的才华和文学上的造诣,却不知他私底下不过是个玩弄权术最后却输了的人。
见他不再言语,祁凌雪牵着陶采薇到一旁,心里愧疚道:“抱歉啊陶小姐,我今日忙着拍卖了,后来又光顾着与那人交谈,没顾及到你。”
陶采薇摇了摇头:“没事,祁小姐,为何你老在看那人啊。”
祁凌雪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虽然只见过鸿雪公子一面,可那位公子,与崔鸿雪公子,生得实在是有些像,气质却大相径庭,我一想起这件事,就老想往他身上看,倒多谢你提醒了,否则我就要失礼了。”
“额,是吗。”陶采薇朝那边看去,崔波已经登上了马车,自顾自先走了,她回过神来:“祁小姐,那崔鸿雪是什么样子的?”
祁凌雪回忆起那一天的情形,她早已读过崔公子不少诗了,听京城里所有的贵女谈论他,却从来没见过他。
有一日她跟随母亲一同去宫门接父亲下朝,正好碰见与三皇子在一处的崔鸿雪,她听到三皇子对他十分敬重,叫他“崔先生”,那两人走起路来均是裙裾飞扬、意气风发,纵是在酷暑时节,衣裳也穿得一丝不苟,面上不见一滴汗。
她走上前去拜见了三皇子,也见过了崔公子,崔鸿雪当时垂头看了她一眼,还调侃道:“你就是祁探花的女儿?倒是没丢他的脸。”
世人皆说崔鸿雪的目光高高在上,从来容不下市井里的这些不起眼的人,可唯独她遇见的崔鸿雪不是这样的,他把她看进了眼里,她清楚地在他瞳孔里看见了,自己那张素净无暇无任何钗环珠饰的脸。
陶采薇听她说完这番话,垂下头:“原来长大后的他是这个样子的,”又抬起头:“也难怪他会看你,若是崔鸿雪站在我面前,我也会像你这般素净打扮。”
祁凌雪皱了皱眉:“我这般打扮,是因为我天生就喜欢素净的东西,与他无关。陶小姐,你天生便适合这般繁复的打扮,也无需为任何人改变。”
陶采薇留下来与祁凌雪多聊了一会儿,祁凌雪派了自家的马车送她回去:“陶小姐,咱们下次再聊。”
陶采薇朝她挥了挥手,钻进了马车里。
祁小姐相处起来,倒真真是个好人,纵是陶采薇这样势利圆滑惯了的人,也不免为她的真诚而动容。
她好像真的很真诚,也丝毫没有嫌弃与她这个商户女做朋友。
若是崔鸿雪还在世,他喜欢的恐怕是祁小姐那样的人吧,她将手撑在窗棱上往外看,祁小姐人纵然再好,可她也不会相让。
若是崔鸿雪还在世,她不会相让,折扇自然也不会让。
她跳下马车,小跑着回了鸠无院。
还没见到崔波,就被小夏拦住。
“小姐,有全大人的信。”
“全大人?”全大人自从回了京城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寄信过来。
陶采薇拿着信,没赶着打开看,率先找到了崔波。
崔鸿雪伸手指了指窗台,陶采薇往那儿一看,正是那把折扇。
她却也没有过去拿,抬步往崔波身边走去。
她凑到他身上,把头埋在他肩上猛吸:“现在只有你能让我心里舒服点了。”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她虽没见过崔鸿雪绝世容貌,崔波却也不差。
崔鸿雪拂开她的手,冷哼了一声:“刚怀念完老相好,现在又想起我来了,陶采薇,你可真是够浪的。”
她的手被拂开了也没关系,她又伸了上去,捏着他的脸道:“浪?我还有更浪的,你要不要看看。”
崔鸿雪被她两只手拽的嘴向两边咧开:“假如我是崔鸿雪,你现在会露出这一面吗?”
陶采薇此时已跨坐在他身上,两手不停蹂躏着他的头。
“当然不会,祁小姐说,崔鸿雪连夏日的衣裳都要扣到领口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我都怕亵渎了他。”
她摘下他的发簪,让他的发丝凌乱垂下,勾了勾他的领口:“哪像你,平日里的乡野村人装扮,衣裳穿得松垮垮的,不就是想勾富家小姐看上你嘛,这不就被我这位小姐看上啦。”
崔鸿雪无语,他衣裳穿得松垮,是因为那衣裳料子本就松垮,他平时还要下地干活,谁还给你把衣裳勒到领口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倾身向前把陶采薇整个人按在书案上,凑在她的耳边说道:“你不就喜欢我这样的吗?”
陶采薇瞳孔放大,瞥了眼外头还高挂着的太阳,寻思他不是只在晚上才愿意做这种事嘛。
她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嘿嘿,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
偏偏无论她怎么偏头,崔波的嘴就是凑不上来。
那人闷哼了一声,下颚崩的紧紧,从她身上起来,背对着她站到窗边。
“全修杰不是给你来信了吗,你还不赶紧看看。”
陶采薇哼了两声,翘了两下脚,翻身下桌,打开那封信看了起来。
合上信的时候,她满脸笑意:“全大人说,他已经把我爹的事迹撰写成文,交予圣上查看,圣上对我爹很是赞叹,相信过不了多久,封官就会下来了。”
崔鸿雪看着窗外田里的白菜,一颗颗长得浑圆。
“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陶采薇把信纸塞回信封,笑眯眯地问他。
崔鸿雪被那满心欢喜的笑容晃了眼,那些话再也说不出口。
“没什么,官场没你想的那么好混,你得早做准备。”
陶采薇眨了眨眼:“你一个乡野村夫,又怎么知道官场好不好混,我看你地里的大白菜种得倒是挺好的。”
崔鸿雪回头看她,目光幽深:“我一个乡野村夫,自然是比不上崔鸿雪的。”
陶采薇取过窗台上的折扇,打开扇了扇风:“你虽然只是一个乡野村夫,可那位亲眼见过崔鸿雪的祁小姐可是说了,你长得与崔鸿雪很像,你也姓崔,说不定你就是崔鸿雪呢。”
她摇着扇子,倚靠在窗边,夕阳照射下来,她的头发丝都在发光。
崔鸿雪看向她,陶采薇笑着与他对视,片刻后,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说你像崔鸿雪,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她两只手抬起来,慵懒地放在他的肩上,手指尖蹭着他的脖子,那把折扇夹在她指尖上在他背脊上游移。
他抬眼观察她,她此时媚眼如丝,阳光的照射下瞳孔变成琥珀色,她身上的那些风情越来越浓,逐渐在告诉他,她不再是个女孩儿了。
她两只手随意往他肩上一搭,他便神魂俱颤。
陶采薇推了推他的肩:“开个玩笑而已,你干嘛老是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你若是眉眼再张狂一点,我真要信你就是崔鸿雪了。”
崔鸿雪的脸上又出现了裂痕,他挑了挑眉说道:“我种的大白菜还挺好吃的,你要吃吗?”
祁凌雪此时正待在她的闺房里,指使丫鬟替她收拾昨日收到的生辰贺礼。
这些东西堆了满满一个库房,她还没来得急查看。
“这两个大箱子是谁送来的。”
“回小姐,是陶二小姐和蒋家大小姐送来的。”
她收到的贺礼当中,唯独这两个箱子最大,她心里好奇,便让丫鬟们把这两个大箱子一一打开。
只见陶家小姐送来的箱子一打开,里头一片珠光宝气,金光闪闪,晃得她差点睁不开眼。
祁凌雪走进一看,随手捞起了一连串珍珠项链,金玉交叠的声音,铿铿锵锵的,底下还铺着几匹嵌着金丝的绫罗布匹。
她眼睛亮着光,摸着这些东西赞叹不已。
“小姐,这陶小姐送的礼可真是完全没踩着您的喜好来,您为什么还这么开心?”
祁凌雪捂着嘴笑了会儿:“她虽然没踩着我的喜好来送礼,她这个人的喜好却完完全全摆在了我的面前。”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子。
“这些东西我很喜欢,你且帮我好生收起来。”
祁凌雪还没来得急打开蒋小姐的箱子查看,祁太太已经端庄走了进来。
祁凌雪见状连忙起身走到门口,搀着母亲来到厅里坐下:“母亲,您怎么来了?”她奉茶过去。
祁太太接过她奉的茶:“你父亲为你办了生辰宴,如何,你在宴上可挑到志趣相投的好姐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