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上天垂怜,我夫人在这等绝境下竟拼尽全力将女儿生了出来。我这才吊住一口气,回过魂来。
谁知此时却来了个脸上带疤,面如金纸,枯瘦如柴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也不看我,似笑非笑,鬼魅般地朝我夫人叫了声
素素!”
“啊!”吴依依听得入了神,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洪老头微微蹙了蹙眉,仿佛溺在了回忆中拔不出来,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当时也是心里一惊,心想此人莫不是素素仇家。我那时连兵刃都提不起来,强撑起身子,拼着一口气爬也似得用身子盖住素素和孩子,只露出后背来,想着今日若是必死无疑,至少让我挡下这一刀。
谁曾想素素眼中晃过一丝惊讶,声音几不可闻地冲那人喊了一声。那声音微弱,不知疤脸男子有没有听清楚素素说了什么,我却因为离得近,听得真切。她叫了那人一声,昭哥。
我起初听着这个名字尚觉陌生,隐隐记得似乎有这么号人物,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直到那人从怀中拿出一只与素素那只一模一样的布老虎来,炫耀似的端详了半天。借着微弱的灯光,我好半天才瞧出来,这只老虎与素素随身带着的布老虎,竟是一对的!那人我也记得了,是抢先一步与素素定有婚约的落魄书生,名字大约叫黄昭吧。”
火苗蓦地窜了上来,洪老头手里握着烧了半截的木柴忘了放回火堆,一时竟呆了。眼看着火星子要将他的手烧着了,梅应秋不知何时已经从“毡子”上下来,一把按住洪老头的手,将木柴轻轻取下来,叹了口气道:“往事不可追,老先生不必自伤太甚。”
洪老头点了点头,仿佛缓过神来,刚刚那一阵子,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后来洪老头才知道,自己当日派去拿钱打发这穷秀才放弃这门婚事的时候,不止给他留下了钱,还留下了一道自嘴角刺入鬓中的刀疤。原来自己的妻子本与这书生青梅竹马,那一日庙会,恰是两人依依惜别私定终身之后。原来那只布老虎是二人在路边随手买的定情之物,原来如此,素素那日见老虎被踩坏才会不依不饶。原来她是听信了丈人说那黄昭被钱收买毁了婚约的假话才心如死灰地嫁入洪家。原来那布衣书生一去经年没有落魄,却似蛰伏的巨蟒,要赶在今日将背弃自己的女子,夺人所爱的仇人,出世不久的孽种和着洪家庄上下人的血一口吞下肚去!
那一夜,洪家庄上下死的只剩洪老头妻子三人。黄昭斜杵在三人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条丑陋的疤痕笔直地将一张脸劈了个对开,趁着夜色仿若九幽恶鬼一般。
他举刀作势一劈,就要取那女娃的性命,却被素素惊叫一声合身扑住,游丝一般的声音终于化作一声尖叫:“阿昭!不要!”
那是怎样的一种声音啊,带着惊讶,恐惧,挣扎,憎恨还有一丝丝未断彻底的情意。
黄昭身形一顿,一瞬间仿佛魂离了窍。
那恶鬼阴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人色,他口中喃喃一声,似在叫着那个魂牵梦绕的名字,继而仰天大笑,笑的涕泗横流,笑的肝胆欲裂。
他凝神盯着素素,看了良久良久,才缓缓抚摸着脸上狰狞的刀疤问到:“阿昭?我这张脸神厌鬼弃,若是萍水相逢,你还能认出当日那个阿昭来么?”
他说罢严重神色一凛,用长刀将女子腰间挂着的布老虎缓缓挑起,刀锋一撇将它一切两段身首分离,刀锋余势不停,生生在她雪白的大腿上划下一道长长的口子。素素望着他,竟也不觉得疼,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任由长刀划过,划得鲜血淋漓。
他狰狞地笑了起来,他本想在洪三少爷脸上划上一道疤,可此时他却想到了更妙地玩法。
这道女人纤纤玉腿上的疤,像是丑陋恶毒地诅咒,不仅刻在女人身上,还一并烙在了姓洪的心里,任谁见了都要羞愤欲死吧。
“这布老虎你竟还贴身带着”,那恶鬼般的刽子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俯身冲素素低声说了句:“为了孩子,你可要好好活!”
说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兀自在那里笑弯了腰,接着一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那群黑衣人就是后来的修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