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考太医署?”
见盛茵在复读《黄帝内经》,明昭不禁疑惑:自她的认知,盛茵早已熟读这些医书,即使是复看,读一遍即是,她分明是拿死记硬背的辛苦架势来读的,仿佛要把这些知识死死地烙印在脑海中。
“嗯,我自小学医,入太医署做女医,不失为一条女官之径。只是当太医的条件严苛,尤其是女医,择二十以上三十以下的性识慧的未婚女子或无子女的寡妇。我今年二十,三月份时太医署招生,我去考过一次,没考过,又系父亲之故才得以在太医署跟学。”
“你那么厉害,还没考过啊?”明昭不由叹气,盛茵的童子功比她要夯实,依照她的情况,那该要付出多大的心力啊。
“倒也不是考核不过,只是无名。”
明昭尚不解,盛茵解释,“太医署只招女医五十人,年年考核,三次不合格者予以劝退,五年未成必退之。名额不变,她们无人退下来,我即使考过,也挤上不去啊。还有一点,虽然太医署对外宣称可择未婚女子,我亦未婚,懂妇女医理,然而培养一名女医的周期太长,终究稳定性不够,择优之下我倒成了其次。不过据我爹透露,今年太医署女医所会退下来两名女医,太医署终于得了空额,明年二月初招录,我一定会努力去考的。”
明昭心悸,学医学得如此纯粹,她做不到。
看得懂她眼中的震惊和佩服之色,盛茵含笑道:“退怯了么?”
明昭摇头,“我学医不是为了当官,当然也不是想要悬壶济世,我想得很简单,自立更生便可。我希望我能活得好好的,这样阿娘也能安心。”
“不考女医,去太医署跟学未为不可,那里皆是天下名医,于精进医术必然有益。阿昭,医道是无止尽的。”
医道是无止尽的。
近日,明昭无时无刻不再回忆此言,走路时想,用膳时想,沐浴时也想,读书时偶尔分心想一想,睡前更是辗转反侧地想。
她的确为盛茵为医道的痴迷而心生佩服,她很纯粹,纯粹到所见所想所为皆是医道,且甘愿为医道奉献一生。
这不免让她多思起来。
一切按部就班。
最近府里热闹事比较多,丫鬟小厮们皆在讨论谢嘉和的议亲事,明昭自无意于听墙角,奈何她们讨论得那样兴奋,她想不听都难,更况且她捕捉到一个特殊的词——裴瑜。
她已许久未听到裴瑜的消息。原来他已经守孝结束,且他今年已弱冠,其母亲亦在筹划为他谋亲,而今日沈若梅正好受到裴家的拜帖,邀她携女儿一聚。
谢嘉和的亲事还未定么?
沈若梅待谢嘉和的确足够好。
明昭回了西厢房,用过晚膳后,她窝在房里读医书,绿竹在认字和认穴位。有人推门而入,明昭抬眸,“刘妈。”
“这么用功啊?”刘妈微笑,“仔细点儿看,小心看坏了眼睛。”
“可是有事?”
“好事。”
明昭困惑,定定看刘妈走过来,又见她掏出一个红白封的帖,“昭姑娘,这是裴府递过来的请帖。裴家最近出孝,裴夫人特意请各家夫人携姑娘府上一聚。虽说是小聚,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裴夫人这是想议亲。裴家人丁稀薄,裴公子正值弱冠,正是娶亲的好时候。谢家也受到了请帖,和姑娘与你皆在邀请之列,到时你好好跟上夫人去谢家走一遭,权当见个面儿,不要想太多。”
“我也要去吗?”
她在长安无名,怎么会请她呀?
“当然。”刘妈摊开请帖,指出其中的“二姑娘”给她瞧,“板上钉钉你的名字。夫人已应邀约,夫人会去,和姑娘也会去,你不去裴家会怎么看?”
好吧,看来她只能去向师父告假了。
明昭随之前去裴家。
很无聊的聚会,所谈是诗词女工,明昭只一双学医辨认草药的手,早前学的煮茶手艺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宴席上只能有模有样地学别人的动作,防止闹出笑话来。
幸亏场上人多,她不出众,没人记住她。她以为远远跟着沈若梅,这样不至于把人跟丢,闹得她也是一个笑话,谁料一位夫人走上前来,先和沈若梅寒暄一会儿,又问过谢嘉和后,竟然瞧向默默无闻站在二人三步远后的她。
“这位便是明昭吧?”
明昭受宠若惊,与沈若梅大眼瞪小眼。
怔愣片刻,她迎上妇女,“明昭见过裴夫人。”
从方才的聊天中,明昭听到沈若梅对妇女的称呼,她学谢嘉和的模样,小碎步走上去,微微欠身提裙摆,低头行了个生疏的礼。
“果然是个好孩子。”裴夫人怜爱地看着她。
明昭糊里糊涂应是。
妇女只微微寒暄几句,转头又去欢迎其他夫人。明昭远望其背影,她是裴府的女主人,也是裴瑜的生身母亲。难怪能生出性情那样温和的裴瑜,原来是母亲的涵养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