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岚阁房内一切陈设,皆源自靖王府的神武阁。蓝绿蟠龙描金承尘,精致考究,一如靖王府。
云嫣坐在榻边的锦杌上,端着一只小碗。她从小碗里舀了一小勺银耳羹,拿自己的小口轻轻吹凉了,这才送到靖王唇边。
靖王唇边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他深深看了云嫣半晌,眼神微动,这才张口含过。
云嫣于是拿勺子搅着小碗里的银耳羹,答道:“杨侍卫舍小家明大义,真真是难得。”
靖王点头,道:“杨懋已是孤家寡人。好男儿何患无妻,若把静训许配给他,嫣儿觉得如何?”
云嫣第一反应便是,静训是她身边得力的大丫寰,若她嫁为人妇,自己可怎么办?
可回过神来,云嫣顿觉羞窘——靖王跟她说这些干什么?杨懋是他的贴身侍卫,杨懋的亲事跟她有什么相干?她又不是靖王府的当家主母!
云嫣于是闷声闷气道:“殿下这不是给杨懋续弦么?静训这么好的姑娘,该当有个更好姻缘才是。”
靖王不能认同:“这可说不好。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
云嫣生气——他懂得可真多。想了想只得道:“那万一静训心上,已经有人了呢?”
靖王闻所未闻,挑眉看她。
云嫣于是胡编乱造,道:“早前在府上的时候,有一个你们府上的小厮过来请安,我见他办事颠三倒四、分外紧张,莫不是跟静训有些投契……”
靖王听云嫣说“你们府上”,十足十像个小孩子,莫名令人可心。然则她话音未落,忽听见门口有响动,似有人摔着了的声音。
云嫣扭头朝门那边看去,生心奇怪。她放下碗勺,走过去拉开房门——
果然就看见马骁正在外头拼命揉着膝盖,还带倒了门旁的莲花座。
云嫣心下便有了章程,神气活现地瞪了马骁一眼,将门“嘭”一声又关上了。
将门严严实实关好后,云嫣走回来坐下,凑近了对靖王低语,很认真地道:“还请殿下三思。若要将静训嫁给杨懋,伤心失落的,只怕是不止一个……”
云嫣生怕外头的马骁再将话听了去,故而将声音压得特别低,还凑得特别近,就在靖王耳朵边上。
不想话音刚落,自己却被靖王大臂一带,带进了他的怀里。
云嫣只觉眼目发花,继而感觉到靖王滚烫的胸膛。
“那嫣儿,便是不同意了?”云嫣听见靖王在耳边问她。
云嫣被靖王按在胸口,想摇头却是不能,只能嘤哝道:“你看你们府上那小厮,还有外头的马侍卫……”
她的声音嘤嘤嗡嗡,不甚清晰,靖王却是听明白了。
靖王面上隐笑,心下实是十分欣喜——这位主母还没过门,对府上的事便已是深谙明断。
想她小小年纪,为从太子府逃脱,竟能编出暗结珠胎的鬼话来骗赵琛,这戳破了天去的胆识与勇气,又有哪个女子堪比?说到底,她事从权宜,保全自己,还不是为了他……
想到这里,心头一阵温软,靖王于是愈发将她抱紧,忽然道:“嫣儿,天气渐热,伤口竟有些红肿。你替我看看。”
云嫣一听他伤口有事,心下立刻警觉,爬起来要解他肩头的纱布,却在小手触上他肩的时候,有些迟疑,问:“我、我去请焦神医来看看罢?”
靖王此时哪里肯放她走,一把捉住她的小手,另一手自己便解开了崩带,面上似笑非笑道:“那夜在马车上,包扎伤口的时候,你不是全看见了?”
说话间,靖王自己就将伤口剥了出来。
云嫣脸蛋儿红红。想看又不敢看,待靖王自己将纱布解开,只见伤口已用细银丝缝合,由于焦神医用药处置得当,创口未见异样,哪里来的红肿之说?
云嫣明白过来,原来他骗自己好顽呢——明明知道她紧张他,好好的又跟她开这种玩笑!
云嫣不依,扭搭着要挣脱他的大手,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拥入怀中。
云嫣挣了几下,又怕碰着他的伤口,只得作罢。
一时间房内安静下来,惟有初夏清凉的风掠过纱帘,轻拂在楠木的窗棂,摇着日影,恍然如梦。
靖王怀里的人儿安静了,小小的,软软的,像只毛茸茸的猫儿。一张粉面,又如芙蕖出绿波,惹人心旌摇荡。
靖王想就这么一直抱着她,仿佛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待着,便是滴酒未沾,也醺醺然如沉醉一般。
他真是爱极了她,这辈子只想将她带在身边,从今往后,哪儿也不让她去。
怀中人儿却是乖顺地将耳朵轻轻贴在他的胸口,听他清晰的心跳。云嫣竟是头一次听到一个男子的心跳,如此沉稳有力。
她渐渐被一双温热的嘴唇挑起了脸颊,恍然间,一张小嘴又被人含入口中,轻轻吮吸。
云嫣只觉得那唇齿无比甘甜,可口至极,以至于她食髓知味,渐渐上了瘾。
日照花影,两人是如此情投意恰,云嫣竟突然觉得饿了。
她的肚子莫名咕咕叫,她拿小绣鞋在金砖地面上摩擦,好弄出些声响来,将肚子里的叫声盖过去。
怎奈她腹中怪叫,声调跳脱,连外头的蝉声压都不住。
靖王不禁失笑。
只见怀中人儿一副失魂的情动模样,却是小脸红红、眼帘微垂,极不好意思的样子。
靖王真想一口将她吞入腹中。
……
此刻观岚阁院外,四处树木葱笼,草色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