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两人再无交集。
自那以后,红舫的生意开始冷清,来这的王孙公子少了,舞台的栏杆也渐渐破败,红漆脱落,姑娘们走的走、散的散。
然后便是一年过去。
勾栏里,最疼她的柳姐姐不在了,好似过往种种皆为浮云,大梦一场,了无踪迹。
赵虔回太守府,规规矩矩地做他的贵公子,明夜依旧是艳名十里的红舫招牌,事情步入正轨。
某天,明夜听闻:燕怜春原谅了赵虔,答应不毁婚约,只提一点要求,就是今月成婚,且不纳妾室。
迎娶那天,十里红妆,街道上铜锣声响彻云霄,红衣郎君骑着高马,抱拳与周围百姓行礼,脸上浮现微笑,手牢牢地牵住了新娘的皓腕,来宾纷纷道喜,好似无人记得那段风流旧事。
那是虞明夜光是想象,就可触及的美好光景。
真好啊,长安还是那个长安。
旁人试想,如果没有虞明夜,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不会扰得京城沸沸扬扬,不会有断绝婚约这样的闹剧,不会给香艳的情爱本子再添话题。
唉,在后来的每个天光乍现的晨曦,她都会支着脸倚靠在红阑干上反复思索,其实吧,她呢……始终觉得他的醒悟没有错啊,毕竟谁会把功名皆抛,来可怜一个卑贱的艺妓。
若她是赵虔,她都不会多看红船舫的姑娘一眼,金榜题名,建功立业,携娇妻幼子,快意人生最好不过。
不过又庆幸,好在红舫的每一位姑娘从小就学会了无情,在未陷的太深时,既可成全他人,也可完整脱身,两全其美。
两年前,为她算命的疯道士那句:“身处人世太累,唯有天上不苦。”
不假。
她的心境越发超脱释然,肺病就愈发严重。
今日她提着一壶桃花酿,渡船去对岸看她那长眠于白梅树下的姐姐,身边只携着一个丫头,抱着暖手的火炉,怎想肺病突然复发,心肺处尽是钻心灼烧的痛。
船已经划到湖中央,明夜不禁感叹:连老天爷都算好时间了。
望着这个冬日的初雪,虞明夜平淡地期许:愿来世千万不要遇见像他这样的人,免得留至日后悔恨,她的负罪感会更深。
想到这里,她又追忆起另一个人了。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天上的仙君。
两年前,那小仙君头戴羽冠,身披大氅,倚窗赏月,淡笑饮酒,不可漠视地进入她的视野,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在明夜的记忆里,他的模样已经模糊,却依旧惊艳。
他是明夜的心上人,也是明夜一生都在等的人。
还记得那个明媚的春日,花粉浓醉,舞蝶蹁跹,坐在红墙上的他与明夜对视良久,说:“姑娘若是信我,就等我三个月后寻得药材,治好你的病,再携你去一很美的地方。”
明夜等了两年,等到了赵虔,却等不到他,不知他此时是否也有新娘了呢。
若是有,那定同赵虔和燕怜春一般,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吧。
她的感官在此刻变得无比清醒,雪粒击打船板,风声灌进衣袖,耳畔绿珠带着哭腔的疾呼声变得空灵:“姑娘别睡啊,就要靠岸了,我们马上找大夫。”
温热的泪珠一颗颗砸在她的脸颊上。
她好想再对绿珠说一句:“莫哭啊,哭成花猫不好看。”
只是这点开口的奢望好像也不可能了,清风江上的雪落得愈急,空气愈冷,她的身体越来越冷,风中只余一声呜咽悲啼。
“姑娘!?……”
这短如蜉蝣的一生终于结束了,下辈子,总有一个痴情郎君会可怜我吧?
她的呼唤第一次如此炽热,炽热到,似乎可融化刚落于青山的初雪。
*
终于写完女配视角番外了。
鱼明夜长舒一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顺带合上笔记本。
是的你没看错,她叫鱼明夜。
而文中那个,与她同名的红舫女子,是她笔下的小说角色。
她之所以在小说中直接用了自己的名字,原因是红舫的意境和明夜二字契合,这种费脑筋的取名环节自然省去了,岂不妙哉。
况且她也很喜欢这个配角,爱而不得的多情女配,在男女主感情线上适时退出,不难为,不强求,促进剧情发展的痴情配角。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单独创作一篇番外。
她拿起桌旁上今日的第十杯咖啡,一饮而下,苦涩传遍口腔的同时,她的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
明夜稍微皱眉,却没有停下动作,强硬地灌下最后一口。
一阵眩晕传来。
掉落的瓷杯发出咣当的声音,她直直地扑在桌面上。
好困啊,终于可以睡了。
台灯好像还没关?不过顾不上那么多了,这些事留到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