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循与姚琡在城中寻了一夜,依然一无所获,翌日一早依照原定的计划都往施宅会和。
见到施绮与春杏焦急往外张望的脸,便知道宁知越还未回来。
此时,三人心中俱是忐忑难安,究竟因何缘故,使得她一夜未归呢?
施绮问:“张家和杜家那边也为传来消息,总不能昨夜的事也不了了之了吧?”
她最是清楚张绍金与杜昆是难民逃入此地,来汜州最初几年皆是二人靠着偷鸡摸狗的本事在各乡县晃荡,最拿手的就是敲诈勒索,一点小事都能被二人嚷嚷得天要塌下来一般,后来发际了,更是爱在众人跟前耀武扬威,唯恐旁人不识他们是谁。
如他们二人这般,且不说他们与陈家的恩怨,单宁知越这般可视为挑衅的举动,即便不敢大闹一场,也必定得要个说法。
虞循道:“昨夜夜已深,他们派出去追踪的也只寻到一半走丢了人,我与他们问了追寻方向,也未寻到人,又着人去盯着杜家和张家,至今还未有消息。”
且张杜两家尚且有人看守,真有异动,自有人禀报,无需多虑,只忧虑宁知越为何至此时还不还家?
以她之能耐,即便落难也必会留下蛛丝马迹的线索,不至于一点消息也无,如此是说明她故意暂且隐在暗处吗?
正思索间,门外有了动静,几人只当宁知越回来了,俱是猛然起身往外探去,抬眼一看,原来是祝十娘夫妇不知怎生寻摸到施宅来了,因问缘故。
昨夜虞循与姚琡在城中搜寻宁知越下落,并请了许仲昇派县衙差役往个坊店铺内去探查,祝十娘夫妇现今落脚之处正是当日宁知越住过的悦来客栈,夜里得闻官府寻人,听得一二内情,知晓是寻宁知越,这才来问询缘由,主动请缨帮忙寻人。
他二人用心虽是不纯,于宁知越并无旧怨,虞循也未避讳,说了宁知越失踪前因后果,方想起当日宁知越之所以能入公主府皆因这二人之故,只十分好奇,他们夫妇缘何会会帮她?
祝十娘见他由此问,也心知他们谎称师徒应是已被识破,但个中内情许是未曾说明过,因道:“当日确是偶然遇见阿越。我们夫妻两个原本答应了一户人家去表演,因选入公主府,日后也没法出来,又不好推了那主顾,妨碍日后生意,于是去寻些同行的旧友,请他们代为演出。
“那日还落着大雨,我们乘马车往公主府去,途中瞧着雨幕中阿越衣衫尽湿,很是狼狈,在公主府附近躲雨。她年岁与我们幼薇相仿,我瞧见她如此颇怜惜,便上前问她怎么回事,她语焉不详,只道有人在抓她,须得有个地方躲一阵。我以为她也是被人贩子盯上,好容易逃出来,生出恻隐之心,这才想帮她一把。”
虞循愕然,竟然……只是意外?她出现在公主府外,已是在想着法子要进公主府,只是没想到祝十娘夫妇来得如此凑巧,帮了她一把。
他暂且放下这些,思索起当日姚琡未宁知越开解的言辞。
冒充宁知越的神秘女人出现后,姚琡便跟丢了宁知越,那些跟踪她的人也跟丢了,只需半日功夫,宁知越便能从南漳县回到汜州,凶手这么快又找上了她吗?
他问姚琡:“你后来是如何寻到宁娘子的,你在南漳县时,原先跟踪她的那些人再何处?”
短短几日,回想这段记忆已不下十次,有对着许多人述诸数遍,姚琡几乎不动脑子都能背出那段说辞来。
“就是你与她去刺史府的那日。她从南漳县跑得没影,我也就跟着追陈小川和那个陌生女人,但那两人也跟丢了,只好再回南漳县,因担心那神秘女子冒充她故意伤人会让官府怀疑上敏敏,那段时日我一直留在南漳县,也是要瞧一瞧那些跟踪敏敏的人究竟什么来头。
“不过敏敏没了踪影,我也没再看到那些人,一直留意着县衙查案,直到有人给许仲昇报信,他又派人往汜州去,我也就跟着去了汜州。起初我是跟着许仲昇的人追查到公主府,但途中发现了敏敏与你那长随在一处,便叫轻风轻云跟上去把人看住,谁想她往刺史府去了,还与你一同离开。我想着寻她费劲,找你还是不费工夫的,便暂且放下她不管,只专注许仲昇这边查案。”
再想起此事,虞循也是恍然,宁知越那日突然来寻他,他便觉得颇蹊跷,但因寻石僧,他也未曾多想,原来她是发现了有人跟踪她。
但凶手既然已在宁知越逃往汜州之时就发现了她的行踪,为何还得等到半个月之后,宁知越到了公主所在的沉雪园,才派人去探听消息?
“还有一点也颇蹊跷,宁娘子初来汜州,即便如曹襄一般,将她认错了,也没有必要如此赶尽杀绝,逼迫的这样紧,到底是为什么呢?”
姚琡和施绮默然不出声,若是凶手认出了宁知越,就是有可能对她下死手的。
这是宁知越藏得最深的秘密,也关乎她的安危,她如今只是宁知越便招来凶手的针对,若是众人知晓她就是陈玉,那南漳县不得闹得更加轰动?
只有一桩,若她是陈玉,当年顶替了她身份的女尸,陈杰与玄素的证词,乃至陈家的案子都会成为明面上的疑案,便到了不得不查的地步,凶手是不是会顾忌许多,不敢再对她做些什么了呢?
两人私下里眼神数个来回,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虞循实情,这时,祝十娘忽然出声道:“有一桩事,我也不知道对你们找人有没有帮助,与阿越有关的,我自己思索着有些想不透彻。”
虞循因让她但说无妨,祝十娘想着措辞,略顿了片刻,方道:“那是还在公主府里的时候,我们闲不住,往外与人闲聊叙旧,她却总在自己屋里孤零零地待着,有那么一两回,我们回去时,瞧见她拿着一叠信在暗自琢磨,见有人来了,便匆匆收起来塞进怀里。
“起初我也只当那是家书,她闲暇之时看一看并无异常,也并未放在心上,只这事在我们到沉雪园之后,就是第二日韩娘子与映秋娘子在褚玉苑闹过那么一通,惹得漪兰姑姑大怒,召集褚玉苑所有人往前院去,我与她说了前院的情形,她却频频走神,神色也略显焦愁,反复问我是否要搜身。虽说后来被旁的话扰乱,但如今想来,她似乎很担心搜查。”
若是家书,上面有宁家落款印信,担忧被查出泄露了身份,也实属正常,但她是偷摸着回了中原,能收到信便表明她当时行踪已被发觉,她家人如何会让她继续留在这儿?
虞循霎时看向施绮与姚琡,施绮疑虑道:“我与她三哥确实早已知晓她的行踪,却也心知拦不住她,便由着她去,只给京中她二哥写过书信,再未联系过。”说罢转眸去看姚琡。
姚琡闻言,更是激动,“我们也没写过信啊,二哥的性子你们也都知道,他得了消息,唯恐惊动了敏敏,让她又跑了,亲自往邢州去抓人,哪还用得着写信。”
“会不会是越州?武安侯夫人?”
姚琡更是否定,“这更不可能,敏敏回了京,二哥屡屡强调,不许将敏敏偷偷回来的事往越州说,尤其是阿姐,我如今还想在阿姐知晓此事前,将敏敏带回去,免得受责罚呢。”
都说没写过,那还会有谁?
施绮最先站起身来,“我去她屋里瞧一瞧。”说着一径往宁知越屋里去,虞循与姚琡只在厅里等着,不多时,施绮面色沉如水,手中捏着几张笺纸快步走来,到虞循跟前,重重叹息一声,将笺纸递给他,“你看看吧。”
虞循接过笺纸,一共三张,一一展开,最上面一张上写着:今夜戌时,陈宅见。
另外两封依次是:南漳、溺水、公主,四月十二日沉雪园探春宴。
显而易见,第一张笺纸便是她今日离开施宅的缘由,而另外两张……
虞循的心猛然一沉,是他弄错了,宁知越之所以进公主府,是为这两封信,并不是以公主做诱饵,迫使圣上派人来。
当日是他误解了宁知越的用意,还质疑了她心术不端……
说不上该喜还是该悲,他的的确确是将宁知越的品行看明白了,却未曾坚定自己的想法,明明已经发现她诸多与以往相反的行径,察觉出她有诸多不能说的隐言,怎么还是被她故意的冷漠疏离激到,对她生了疑心?
回想那日她的冷漠,未尝没有因他诘问的寒心。
虞循静默自责良久,复而转醒,当日未知真相冤屈了她是自己的过错,然此时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需得先将人找回来,再寻个时机与她致歉赔罪。
他敛了那些发散的思绪,重新放回手中的三张笺纸上。
宁知越是被人约见,信是何时送来的?这三封信字迹一样,当是同一个人所写,又是谁在暗地里给宁知越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