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谱以前说，他的目标是想成为一名心理医生，像林森那样，考上首府大学主修心理学专业。

那姜何呢？

姜何只知道他的目标现在是要帮黎谱实现愿望，尽他所能地帮黎谱把落下的功课捡回来，然后再帮黎谱爬到更高的水平去。

就目前来说，黎谱脑子很好使，姜何的补习工作效果还是很显著的。虽然高一下学期的期末黎谱考砸了，但是就平时的作业和测试来看，黎谱的成绩比起以前已经不是一个水平了。

可，高考以后呢？如果黎谱真的实现了自己的目标，考上了首大，学到了自己想学的专业——那姜何呢？跟着黎谱又回首府上大学，又回到以前那个环境里吗？不太可能的吧。

姜何已经没有多少理由再回首府了。

但其实，姜何对自己以后有想法的，只是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就像前面说的，高二是很容易出现分层的年级，二中头一次收了姜何齐明鲁深这三个尖子生，13班还有很多成绩不错的学生，学校方面很重视这一届学生的高考成绩，所以这次高二开学，学校还专门给高二的学生开了场励志讲座，就是想让这批成绩好的学生能稳下心来努力拼一把高考考个好成绩。

那自然就聊到未来的规划了。

黎谱没有问过姜何未来的打算，他也能看出来姜何对自己的未来非常迷茫，完全不知道怎么安排，但莫名的，黎谱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

今天晚上，黎谱洗完澡出来路过姜何的房间，就听见了姜何在房间里面打电话。

黎谱记得他洗澡前从房间抱着浴巾出来时就听见姜何在打电话了，现在他都洗完澡出来了姜何还在打电话。

是什么事能聊这么久？黎谱很好奇，于是悄悄贴到了房门上，放轻呼吸，静静听起了姜何打电话说的内容。

他只能听到姜何的声音，至于姜何在跟谁打电话，黎谱听不到。

“我知道，我知道这种打算对我身边的人来说挺不能理解的。”

“就学校那些老师而言，我是二中唯一一个有能力高考考到状元的学生，我这种打算他们会跟我说没必要，会给我做各种各样的思想工作，变相给我很大的压力——但我也不想自己以后就随随便便看哪个专业要求最高，出来最好找工作就去选哪个专业。”

“我还是想去学自己喜欢的东西。”

“嗯……”

“黎谱……他……”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黎谱的心跳瞬间开始加速。

“他不知道。”

“……我现在还没打算告诉他。现在才高二刚开学，招生工作也还没有开始，我想就这样先瞒着，等他开口问我。”

“嗯，我知道我不一定能瞒得住他。”

“但是……但是我也很纠结，我不想给自己留那么多考虑的时间——”

“我怕他一开口留我，我……我就真的又改变主意了……”

“我不想跟他分开，可我又想去争取自己未来的机会……我想抓这个机会，可我真的好矛盾……”

黎谱心里猛地一沉，然后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黎谱躺在床上，不停地解锁、息屏自己的手机。他就一直看着锁屏壁纸和桌面壁纸发呆。

他还记得，桌面壁纸是他和姜何一起在首府大学的银杏小道上拍的，暮春时节银杏叶郁郁葱葱，是充满生命力的绿；锁屏壁纸是首府大学花园外的紫藤花通道下，连片的紫藤花如瀑布水流般垂下，他一时动坏心思，趁姜何不注意在按下快门时亲了姜何的嘴巴。

黎谱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快到姜何教他的那些东西他都还没有学透一点，他就已经只剩下两年不到的时间去追姜何了。

刚刚听到姜何的那些话，黎谱突然开始害怕自己赶不上姜何了。

（黎）他说他想去学他喜欢的东西。

（黎）他也没有打算告诉我他以后的规划。

（黎）但他说他不想跟我分开，却也不想错过什么机会。

（黎）……

黎谱感觉很烦，非常非常烦。

烦到他完全睡不着觉，烦到他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全是他们高考以后各奔东西的未来。

因为他听到姜何在房间里哭，所以他现在烦得死去活来。

姜何发病的时候也会这么难受吗？这种烦躁到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觉……姜何发病的时候只有比黎谱更痛苦更难受的吧。

和姜何发病的时候比起来，黎谱这点心理上的折磨算个屁。

姜何的房间里。

姜何很怕把这件事告诉黎谱，一是因为他怕黎谱不会支持他，二是因为他自己也还在纠结和矛盾。

和家里人聊学习上的这些事也是第一次，所以他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眼泪是憋都憋不住疯狂往下掉。

毕竟以前在姜家，他从来没有机会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啊。

姜何和家里人打的群聊通话，因为杨安明和白芸还在公司加班，杨子鹏一个人在家里。

刚挂断通话，姜何的房门就被敲响了，吓得他立马胡乱抹掉了脸上的泪，然后又深呼吸努力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去给黎谱开门。

“怎么了谱哥？”姜何笑着问黎谱。

（黎）好重的鼻音……

（黎）这家伙是完全不知道找借口把我拒之门外啊。

“睡不着。”黎谱直接俯身倚在姜何的身上，把姜何紧紧地抱在怀里。

“今晚上要和我一起睡吗？”姜何也回抱住了黎谱，像哄睡一样轻轻拍着黎谱的后背。

黎谱点头，脑袋就在姜何的肩颈之间蹭着。

姜何给黎谱让路，两个人一起躺在了床上。

关灯后沉默了很久，黎谱的手环着姜何的腰，胸膛紧紧贴在姜何的后背上。

姜何也睡不着，黎谱能感觉到。

他来找姜何，是因为黎谱还是决定跟姜何把话都说清楚，毕竟他这个人也憋不住什么话，有什么事都喜欢打直球直接告诉姜何。

可姜何现在似乎情绪也不太稳定，黎谱也不想自己再刺激到他。

这种状态的姜何很容易情绪崩溃的……可情绪也是需要发泄的，不是吗？

黎谱的吻突然落在姜何的后颈肩头，环住姜何腰的其中一只手就顺上去解开了姜何睡衣胸前的纽扣。

“你在我面前就非常不擅长撒谎。”黎谱突然开口低声道。

“你的眼眶很红，鼻音很重……”黎谱的手从胸口摸上了姜何的脖子。

“而且我也听见了，你刚刚在哭。”黎谱很想姜何自己亲口告诉他刚刚在跟谁打电话，又是为什么要哭。

还有姜何说的关于以后的事。

但姜何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我们两个有事从来不会瞒着对方的。”姜何的反应让黎谱很痛心。

姜何的身体开始颤抖，黎谱发觉到姜何又开始哭了。

本来黎谱是想让姜何自己说的，但是现在……

“我刚刚在房门口听见你和别人打电话了。我听见你说你以后会跟我分开。”

姜何还是没说话。

“跟我谈腻了？——”

“不是！”

姜何立马大声打断了黎谱的发问，激动得直接起身压住了黎谱。

他看着黎谱那双平静的黑眸子，实在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这件事情。

“那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黎谱继续追问下去。

姜何张着口却许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默默落在黎谱胸前的睡衣上，慢慢浸湿了一大片。

“我会和你分开，但是意思不是和你分……分手……”“分手”这两个字，姜何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声音还是抖得很厉害，他非常不想提这两个字。

黎谱也不回话，他有的是耐心慢慢听姜何解释。

“我……我很害怕告诉你这件事，因为我怕你也不会理解我，我也怕我们两个人谈不合闹得很不愉快……”姜何哽咽道。

“但是你如果不和我谈，选择一直瞒着我，你就永远都不知道我的态度和我们谈到最后的结果。”黎谱抬手去用大拇指擦姜何的眼泪，语气放得十分轻柔。

“还是你想先斩后奏，等一切发生了已经来不及更改了再通知我？”黎谱又问。

“……你觉得我们……大学会怎么样？……”姜何抽泣着反问黎谱。

“异地恋。”黎谱脱口而出。

“就像以前你在首府，我在琮城那样。”

“但情况又比那时好多了——你可以大大方方地随时随地都联系我，不用躲任何人。”

“为什么你没有想过要我和你一起去首大？你明明对我……也有很严重的分离焦虑……”姜何的声音又是越说越小。

“我宁愿异地恋也不想你再回首府了。首大一定人人都认识你。我们两个男生在一起，虽然在琮城并没有听到太多非议，但在首府不一样，那个地方对你的恶意太大，让你跟我一起去首大只会伤害你。”

“我……我也不想因为我再让你受伤，不管是哪方面的伤。”

“你明白吗？”

黎谱的话让姜何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姜何坐起身直接捂住脸哭出了声。

黎谱想，或许姜何考虑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可姜何担心的事情太多，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所以现在姜何的情绪就崩溃了。

而且崩得很彻底。

“我不想再缩减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了……我真的不想再跟你分开了……”姜何崩溃地哭喊着。

“如果我再走，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剩下三个学期不到……以后我们也没机会在同一个地方上大学了……”

“我真的受够了每天只能靠手机看见你听见你的感觉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我会疯的……！”

“老师……所有老师也不会愿意让我走的……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可是……可是我的热爱只剩下那么一点点了……我舍不得为了任何东西再放弃它们了……”

姜何的手滑到自己的头上，用力揪着头发。

黎谱怕姜何失控，先控制住了姜何的双手，然后低下头去吻住了他。

慢慢的，过了很久，姜何给了黎谱回应。

“怕什么——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付出。”黎谱笑了。

“你不会失去任何东西的，因为有我在。”

“我也能为你放弃一切，我连命都可以让给你。”

黎谱轻轻按住了姜何的后脑勺，姜何已经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笨蛋。”一所大学而已。

（黎）又不是只能去首大学心理学了。

（黎）你还是不够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