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遇上的人是南酌。
马蹄落下,掀起的风让南酌后退了几步才站稳。马儿在原地焦躁的踏着蹄子,景宸一手拉着一条缰绳,安抚着两匹马。
远处有脚步声靠近,楚衡川快步走近,解下披风将他从头到脚罩住,拉住人手臂不让他走,挡在他身前。
巡逻兵靠近了,又是一声“来者何人”,楚衡川感觉到被他握着的手臂抖了一下。身后人往他身后缩了缩,估计外面只能看到个头顶了。
“啊,定安王!”
楚衡川和景宸站着不动,领头兵看清是何人后气势立刻泄了一半,点头哈腰:“是定安王呐!小的不识路,冲撞了殿下,实在是罪过。”
楚衡川递出腰牌,灯笼光下他的表情平静,道:“不妨事。本王没注意时辰,从李府出来时天色便完全黑了,想着快些赶回去的。给弟兄们添乱了。”
领头兵脸上五官挤成一团,咧着嘴笑:“怎会,怎会。夜深了,殿下还是早点回去吧。”
他点头,扶着南酌腰上马,却听那领头兵又道:“哎殿下,您带着的人,不像王府的人呐。您看……”
被他拥着的人叹了口气,伸手要掀开头上披风,却被他一手摁住。楚衡川掌心温暖,行动却让人忍不住心底生寒。他没说话,甚至没有看领头兵一眼,推着南酌上去,在他身后坐好,一夹马肚,扬长而去。
巡逻兵全部傻在了原地。景宸叹了口气,塞了些碎银在领头兵手里,作恨铁不成钢语气道:“你别看是殿下,脾气好,就刨根问底啊。殿下从不在身边带闲人,带的人也不是你能知道的。换句话说,”他拍了拍领头兵的腰牌,语气骤冷,“几个腰牌几个靠山,够你这样好奇。”
说完他也上马走人,留这群人在原地狂擦头上冷汗。
夜风阵阵,耳边只有马蹄有节奏的踏地声,谁也没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的坐在马背上,隔开了些距离。南酌的手埋在马鬃里,劲风横扫,兜帽被刮落,露了他的头脸。夜风中有水汽味,此时也夹了些血腥味,多半是从南酌身上传来的。
这样想着,楚衡川一夹马肚,又加快了速度,却也让毫无防备的南酌往后一倒,撞入了他怀中。
后面的人被没什么肉的躯体撞得胸口微微发痛,前面的人也被亲王腰牌和佩剑撞得闷哼了一声。腰牌和佩剑都是实打实的硬材料铸成,这么一撞是痛得人头皮发麻。
南酌勉强忍住,叹了口气,轻声道:“多谢殿下出手相救,小人万分感激。但小人到底是个麻烦,殿下身份尊贵,找个地方放下我便是了,实在不敢劳烦殿下。”
脑后有一片柔软在轻轻震动,他才反应过来还枕在人家胸口,忙坐直身子。
楚衡川目视前方,道:“公子不必如此,无论如何我们也算旧相识。倘若半路放下你,遇上那巡逻队是肯定要找你麻烦的,我也不好解释。”
身前人声音很轻:“殿下,我已经不是公子了,粤岭南氏已经亡了。”
提醒他呢,别和罪人扯上关系。楚衡川当没听见,又夹马肚,跑得飞快:“你受伤了,先疗伤再说。就当是本王大发慈悲,心怀百姓吧。”
马匹加速,南酌后腰又撞上了硬物,被他噎得哑口无言。
定安王府侧门挂了两个灯笼,门房借着月色,远远看见两匹马奔来,忙叫仆从们醒神。待两匹马来到面前,各人上前干活,井然有序。
楚衡川带着南酌要进门,却见这人一抬脚就撞上门槛,险些跪在地上,便伸手揽了他肩膀。
这人立刻僵硬得像块铁板。
“送些药来,都送来。”
看着两人往里走去,门房心生疑惑,转头去看景宸,却见这位近侍一脸淡然,道:“王爷是这样的。”
王府走廊上都挂了灯笼,灯光充足,路也是看得清的,南酌被楚衡川揽着,却是一步一磕巴三步一绊脚,走得跌跌撞撞,颇为狼狈。
楚衡川放慢了速度,问道:“你这是?”
南酌才被一道台阶绊了一下,喘了口气道:“自小便有,夜黑看不清路。这几年严重了些。”
楚衡川了然,又走慢了些,揽着人肩膀的手臂收紧了。
花了比平日长些的时间来到书房,药箱纱布已经放在了外室。楚衡川将南酌摁在垫子坐好,解了披风挂在一边,坐在他对面要给南酌处理伤口。
方才灯光昏暗又事出突然,这会坐下了才看清情况,看得楚衡川眉头也是一皱。
当年初见,南酌在一众携童里格外引人注意,也有一个原因是他的确生得好看。如今这面相是越发漂亮,眉目深邃,眼尾天然泛红,望你的眸子里藏了一湖冰水,甚至算得上勾人。
但此时这模样实在狼狈。灰头土脸,脸上有拳印掌印,身上衣服破了好几处,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是伤口。最严重的是他的脖子,一道旧伤疤上盖了层爪印,正缓缓往外渗出血珠,领子已经红了一片。
手腕从袖子里露出一些,也露出了手腕上的绷带。楚衡川心上一动,隔着袖子按了按他的手腕,这人立刻“嘶”了一声。
方才果然是忍的。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楚衡川用棉布沾了热水,一点点给他清理伤口上的尘土。
两人离得近,南酌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一时熟悉却又反应不过来。哪里有亲王服侍罪仆的道理,南酌立刻要去拿他手伤的棉布,被楚衡川拍开了。
“殿下,要是让我们大人知道这事,她会杀了我的。”南酌往后躲,没躲开。
楚衡川手伤动作不停,道:“仙采儿,我知道她,不是个顽固的。你这样说她,小心我告你状。我天天都能进宫去。”
“……”哑口无言,南酌只能任他摆弄。药粉激得伤口发疼,南酌没什么反应,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殿下常干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