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川推了一下他的额头,让人仰头,好给他脖子上药,道:“没,第一次。本王也没想到大晚上遇到个人,还是个认识的,还差点被我的马掀翻。说说吧,发生了什么?”
书房里沉默了好一阵,楚衡川也不急,拿绷带一圈圈缠住南酌颈上伤口。
定安王用的是御制香吧?南酌想着,开口道:“今日与殿下相遇,碰着个汉子要抢我们姑娘。他走后我觉着不对,托一齐出来的大哥将人送回去,我就继续采买。没成想我这么个破烂秧子也能被看上,趁天黑给我拖城外打了一顿,就成了这样。”
脖子上的伤口处理好了,楚衡川托起他的手腕,道:“那打你的有多少人,可看清楚是些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打的你?”
南酌的嘴唇很薄,此时微微抿着,忽然勾起一个弧度,问道:“定安王这些年接了不少委托,我若是说了,是不是也算一个委托了?殿下不会还要收我报酬吧。”
楚衡川抬眼看他,两人对上了视线。一个亲王一个罪人,此时相对而坐,腰牌上写着他们的身份,一笔一划清晰异常。只是这身份不完全就是楚衡川和南酌。
“你若不愿意说,就罢了。”楚衡川低头继续给他上药,方才那一眼看不出情绪也看不出意图,“仙采儿没给你治这手腕?”
药油的味道清凉,此时在房间里散开,熏得人口腔发凉。南酌垂眼,道:“仙姑姑给我看了,说没法治,吊着能用就行。”
手腕上的绷带缠好了,有仆从抱着被子来到门口,楚衡川让人进来,指挥着在一个角落铺好被子。
见状,南酌瞳孔微缩,立刻拉住他的袍摆,着急道:“殿下!小人真的贱命一条,不值得您这般恩惠。您放我走吧,我随便找个破房子过了今晚就行!”
不是,这人来真的啊?!
楚衡川记着他手腕有伤,没有直接将衣服从他手里抽出,蹲下来凑近道:“京都哪来的破房子给你躲呢,一出门就遇上巡逻兵,别人怎么想我定安王府?住一晚又不碍事,明早一拂晓我就让景宸送你回去。我就在书房办公,你这一身伤的也伤不了我。公子,我说过的,你不必如此。”
南酌还想说话,楚衡川一根根的掰开他的手指,站起身往内室走去了,是不给他留一丝反驳机会。
最后南酌还是留下了。
外室的灯熄了,只留下内室的灯,隔着屏风隐约能看到一层模糊的光。门旁的漏刻发出滴水声,大概是年头有些久了。门外的灯笼也没有熄,柔和的光透过门扉,和着月光一起照在地上,影子看起来也是模糊的。
南酌睁着眼,看着房梁。梁上雕花在昏黑里看不清,模糊一团,就像如今这局面一样。他想不懂为什么楚衡川会将自己留下。定安王的确是靠谱,也是出了名古怪,所作所为都让人看不出他的目的。
内室有走动声,越来越近。脚步声即将绕过屏风,南酌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半张脸,闭上了眼睛。
楚衡川当晚也是在书房睡下的,第二天睁眼时景宸进来汇报,说南酌不肯由他送,已经自己回去了。
他点头,洗了把脸,道:“由他去吧。”
然而那边景宸却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没说完。楚衡川偏头来看他,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景宸上前一些,低声道:“主子,南……南公子离开前同我讲,主子身上的香是好闻,但是容易头晕,昨晚他在您身边,险些站不稳。”
这是什么意思?楚衡川皱了皱眉,却还是走到了香炉旁,掐了正燃着的香线。景宸也走到了窗户旁,开了窗扇。
香是今早才燃的,还没有在室内熏满。这香是前几天皇上赏赐下来的,说有安神定心作用,他不是爱熏香的人,但为了表示承蒙圣恩便这几日熏一些在身上,做个表面功夫。
南酌的意思是,这香有问题?
“景宸,安排进宫。”
“是。”
官员们的早朝即将开始,而在深宫里的人却不受影响,依然同以往一般做着自己的事。罪仆役也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现在还没吃上早膳。
仙采儿站在门外,看着门内庖厨终于起了烟,才将目光转向门外。
有个人在疾步走近,仙采儿待他走到面前了,问道:“昨晚被卖去窑子里了?一夜都没回来。里面的人差点要被饿死了。”她说这话时恰好有人从旁边经过,颇有怨念的看了南酌一样。
南酌喘了口气,笑道:“役里吃的本来就不是人吃的,能活到现在就不错了。昨晚被几个汉子抓了,定安王救了我,摁着我在王府住了一晚。”
闻言,仙采儿脸色立刻变了,抓着他的肩膀问道:“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她那表情就好像他受了天大侮辱一般,南酌习以为常,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道:“没事,只是被打了一顿。那些汉子也不好过,被我打得滚在地上起不来。你不总说我这种放在窑子里是个头牌么,说不准还能赚了钱,回来接济你,给外面的人演一个感情深厚。”
“啪”的一下,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仙采儿收了表情,翻了个白眼,抱臂胸前道:“贫嘴吧。还以为你是攀上了人家定安王,能进王府。”
南酌跟着她,往庖厨走去,道:“我哪有这般本事呀,定安王可是正人君子,怎会做这种事?”
“呵”的一声,显然仙采儿不这么认为。
和南酌一起负责庖厨的是一个小姑娘,平日生火都是南酌在干,今日早上只有她一个人,这会好不容易生起了火,弄得灰头土脸的,好不狼狈。
“我来吧。”正苦恼之际,旁边传来一道放轻的声音,回头一看,南酌微微笑着站在她身后。
不用再对着乌漆嘛黑的灶台,小姑娘自然高兴,自告奋勇跑到另一边切菜去了。
仙采儿看着他忙活,转身离开前,低声道:“南暾将军回朝,皇上设宴,也赦天下。罪仆役可以放几个人出去当卫兵,报了你名字。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情。”
一根木柴被丢入灶台中,立刻被橙色的火焰吞没。跳动的火焰挡住了视线,看不清那木柴如何了。
南酌嘴角笑意深了几分,道:“如此,便多谢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