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王府书房内站着一个主簿模样的人,神色平淡,面对定安王和西南域域主谢夫人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腰牌上画了个古朴的“南”字。
谢绯宴坐在案几前,一手拿账簿一手拿着飞钱,正在对着钱数。楚衡川坐在一旁看着,不敢说话。
好半晌,谢绯宴放下手上物事,将飞钱往前推去。
南氏主簿眉头一皱,问道:“谢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绯宴看着他,道:“你们这飞钱上写的是京都的柜坊,是从宫里出的钱,你们南家在西南域又不是没有自己的柜坊。我回来和你算账的,你还要我自己去提钱,然后扛回去西南域?要是你们南家气不过,半路上装成山贼打劫我们,我找谁哭去?”
闻言,楚衡川把头一低,抿起了唇,那主簿脸色变了又变,放缓了语气解释道:“夫人,您误会了,本家这样做是有苦衷的。您也知道的,西南域这些年边界不稳,商客们都不乐意去了,本家在那边的钱都拿去支援西北域了,哪里还拿得出钱给您呢?京都的柜坊都是由宫里直接掌管的,给您的一定不会缺斤少两,您要是实在不放心,本家可以送您一只护卫队,将钱财带回去西南域呀?”
谢绯宴笑了笑,眼中露了寒意,道:“这位主簿是没去过西南域吧,还是你们南家惯会造谣生事呢?西南域边市早在两年前稳定,并州南氏的商队屡次在边市压价买入高价卖出,灰又部都已经告状到我面前了。怎么,你们现在做生意,是从并州扛钱到西南域吗?”
她说话不急不徐,偏偏每句话都扎在要害上,这主簿要是个水袋,此时恐怕早已千疮百孔,瘫软在地。他无法,只能拿回了飞钱,退了出去。
楚衡川走到母亲身边,帮忙整理账簿。
四年前西北域大乱,南氏一族驻扎西北域前线,朝廷出的钱和兵力不够,南氏出钱出力,南暾更是四处求人,欠下了不少数目。四年后边界稳定,自然也就到了还钱的时候,南氏也的确很快将钱还了回去。除了欠西南域的。
楚衡川翻了翻账簿,问道:“娘,这账目到底是欠了多少?”
谢绯宴揉了揉额心,道:“够我们一年的军费了。虽然说我们有边市和屯田,但是总归是一笔大数目,不能就这样算了。加上那些年我往西北域送的那些谋士,只救回来了一部分人,这损失.......”
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在儿子面前挑明,转了话题:“近几年,边市倒是不错,灰又部也稳定了下来,新首长是个听人劝的姑娘,在他们那被叫做......”
“阿依花。”楚衡川垂着眼,低声道。
谢绯宴一愣,唇角绽出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倒是都记得。对了,你先前给我写信,让我驯灰鹰,昨天手下来信,说那批鹰帮了大忙,勇猛聪明,拦下了好多次刺客。还有那些兵器图纸,现在都在军队里用上了。”
楚衡川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里散去云雾,露出了锋芒。他点点头,勾唇道:“能帮上忙就好。”
谢绯宴看着他,常年握着兵器的手此时只是一位母亲的手,将儿子鬓边碎发拨到耳后,轻声道:“我给你留了一只鹰。等着你回去。”
楚衡川的眼睛更亮了,重重的一点头。
母子二人又说了些其他的,楚衡川便退了出去,将书房留给了母亲。
见他出来,景宸上前,递上一份请帖,道:“主子,瑜王说今晚在醉仙楼开个酒席,问你去不去。”
楚衡川接过帖子,一边拆一边笑道:“南将军还没启程,连带着他也有闲情雅......”
后半句忽然噎在了嗓子眼里,景宸有些好奇,顺着楚衡川视线看去,落在了名单上。
名单中间有个老熟人,正是南酌。
“啪”的一声,请帖被合上了,平整的表面也被人捏得皱巴巴的。楚衡川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景宸,眼中带了几分坚定,道:“景宸,我改主意了。”
景宸不禁站直了来,等着他吩咐。听得他向来沉稳冷静的主子道:“酒席我不去了,今晚有事。我娘给我的那份名单,你帮我偷出来,然后送给瑜王爷。他最近不是在选王妃吗,祝他一臂之力,你顺带帮我转一句话,时不我待啊要他抓紧时间。”
景宸表情扭曲,一歪头:“哈?”
天边黄昏未落,京都第一名楼醉仙楼热闹非凡,南酌站在门前,抬头去看那牌匾。
“醉仙楼”三个大字龙飞凤舞,自带贵气,但一眼看去又像是一个笑容满面的青年,正张开手臂欢迎四方客人。
“醉仙楼的老板说这板子是一位贵人写的,还说官至一品,但没说是谁写的,官员里写字好看的都被说过是这牌子的执笔者。”
萧衡琅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南酌往旁一躲,躲开了他的气息。
见状,萧衡琅挑眉,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带着人往里走,道:“躲什么呢,我可是这酒席的主人,你躲,可就不给你上桌吃饭。”
南酌笑了笑,硬是将他的手臂掰下来,转头就要走,边转边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刚巧晚上还得值守。”
“诶,你这人,”萧衡琅一捞,又被挡开了,但好歹人没往外走了,“瑜王爷跟你开玩笑都不行?继续说那牌匾。后来醉仙楼的老板喝醉酒了,就说了出来,有一次他给街边一个卖字画的一碗饭,那人就帮他写了这牌匾,亮眼至极,全京都都没有相似的一块儿。”
小二在前引着,两人走上了楼梯,南酌淡声道:“那这老板挺会做生意的,一块牌匾都能和宫里的人扯上关系。不过殿下是如何得知的?”
萧衡琅走在前头,道:“很简单,我灌醉的。”
南酌面带微笑,手指抽了抽:“......”
雅间的门一推开,两人一前一后走入,里面的声音立刻停了,十几双眼睛直勾勾的望了过来。
南酌面上笑容未退,萧衡琅往前一站,笑道:“诸位晚上好啊,我身边这位,各位不妨猜猜,是谁呢?”
南酌全貌露了出来,低低说话声响起,还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声。
最左边的一个男子“嘿嘿”一笑,眼睛里露出了异样神色,道:“这般容貌,又是从蛮族的模子里脱出来的,想来就是我们新宫门守卫南领事吧。”
一道尖细阴柔的声音从主位左边第二个位置传出,常善摇着扇子,道:“南领事是才下值吧,急匆匆赶来,衣服都来不及换。”
南酌笑了笑,对在座的各位一抱拳,落座了,才道:“来迟了,是我不对,先自罚一杯。”说完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笑了起来,各自意义不明。南酌收了笑,环视一圈,认出了几个熟人。
常善是宫里名人,多半是萧衡琅路上遇到了他,便拉着一起过来了。一进门就说话的男人同属巡查监,是宫内应的领事,名叫秦岩,平日里都是擦肩而过。
坐在萧衡琅左边的名叫南端甫,是辅国大将军的手下,官至怀化中郎将,坐在萧衡琅右边的则是乔家闲散小公子,乔同云。视线慢慢移着,他看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