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火锅,两个人一起回到房里,要一起守岁。
房间里早就升起来了暖暖的炭火,除夕夜,屋里点起了红烛。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陈宴秋觉得屋里似乎都明亮了些。
上一次见到这些红烛,还是陈宴秋刚穿越过来的时候。
转眼都过了半年了。
陈宴秋亦步亦趋地跟在荀淮身后:“夫君,夫君,守岁都要干些什么呀?”
他从背后抱住荀淮,意有所指地戳戳荀淮小腹的位置:“要不要干一点大人爱干的事……”
荀淮喉咙一紧,无奈地把他的手拿开:“宴秋,你胆子是愈发大了。”
陈宴秋理直气壮:“那也是你养出来的,你要负责任。”
荀淮摁了摁陈宴秋的脑袋:“为夫什么时候没负责任了。”
陈宴秋捂着脑袋撅嘴,心道你生病受伤的时候就很不负责任,每次都把我吓得半死。
但陈宴秋也不怪荀淮。
受害者从来不是错误的那一方。
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难免有些心疼。
他叹了一口气,整理好心情,看着荀淮从屋里摸出个盒子来递给自己道:“给,夫君为你准备的新年礼物。”
木盒子上雕着花草虫鱼,栩栩如生,光是看起来就价格不菲。
陈宴秋把盒子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亮起眼睛去看荀淮,仿若有星光:“谢谢夫君!我夫君最好了!”
荀淮被陈宴秋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清咳两声扭过头,语气一点不自然:“打开看看吧,为夫觉得很适合你。”
陈宴秋打开看,只见里面放了一个鼓得不能再鼓的红包,一块绿玉佩,底下还有数不清的金银首饰。
甫一打开,陈宴秋就仿佛看见了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在朝自己招手。
他惊讶抬头:“夫君,这太多了……”
荀淮不是很赞同道:“本王的王妃,当然要用最好的,这么点东西算什么。”
陈宴秋“噗”一下笑了。
霸道王爷爱上我。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陈宴秋乐呵呵地把玉佩拿出来看。
玉佩是很少见的透明的绿色,在摇曳的红烛光下,那绿意宛若有了生命一般流动。
像是一条掌心里的河。
而那玉佩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猎鹰。
陈宴秋总觉得这玉佩他在哪里见过。
他猛地抬头,对荀淮道:“夫君,这玉佩不会跟你那个是一对吧?”
荀淮若无其事道:“就是一对。”
他把自己从不离身的玉佩拿出来,两块玉佩的缺口严丝合缝地合上:“这是荀家世代相传的玉佩,我很早就想给你了。”
“思来想去,”他笑着补充,“还是这时候给你有意义些。”
荀淮拿过陈宴秋手里的玉佩,弯下腰细细地给陈宴秋别在腰间。
他垂着眸,动作仔细认真,冷白色的皮肤在暖色的烛火下化开,温柔的眉眼里满是陈宴秋的影子。
系好后,荀淮打量着有些害羞的人,笑意漫延:“很适合你。”
“你最适合了。”
“宴秋,”他抱住陈宴秋,亲亲怀里人的眼睛,“新年快乐。”
他的语气太过平常,不像是这种交付传家宝的大事,倒像是在谈论“今天吃什么”一般。
陈宴秋的喉咙有些哽咽。
与荀淮给自己准备的礼物相比,他觉得自己的礼物显得有些单薄。
脑海里刚冒出这个想法,陈宴秋的脸就腾地红了。他捏着腰间的玉佩,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去把自己藏着的匣子拿出来:“夫君,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没、没有你给我的那么多……”他嘟囔着,“但是,都是我自己做的……”
荀淮接过匣子打开看,语气很是惊讶:“都是你自己做的?”
“嗯……”陈宴秋急急解释道,“虽然有些丑丑的,但是我尽力了,而且我觉得很可爱……”
“不丑,”荀淮打断他,一直有些疲色的眼睛倏地亮了,“宴秋,我很喜欢。”
他摩挲着那两个小人的脸,重复了好几遍:“……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荀淮不像陈宴秋那样,能直白热烈地表达出自己心里面的情感。
但是陈宴秋能感受到。
陈宴秋嘿嘿了两声,正要说什么,可荀淮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把陈宴秋的两只手掌拉起来看:“手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这一点陈宴秋特别骄傲,“我觉得我可能有雕刻天赋,没怎么受伤。”
“夫君,”陈宴秋又把红包拿出来塞到荀淮手里,“我给你包的红包,你快打开看看!”
陈宴秋脸上就差写着“快夸我”几个字了,荀淮打开,却从红包里掉出个小人来。
这小人是个擐胄执甲的将军,正把弓拉得满满的,对着空中的大雁。
荀淮愣了:“这是我吗?”
陈宴秋开心道:“对呀对呀,夫君,这就是你!”
“怎么样,”陈宴秋略略有些得意,“很像吧?”
荀淮摸了摸那把小小的弓:“……真的很像。”
陈宴秋听荀淮肯定了自己的作品,开心了。他捞起一旁的大氅,把还在状况外的荀淮往屋外拉。
陈宴秋一边用大氅把荀淮裹住,一边道:“像就对了,王爷你跟我出来!”
荀淮一边护着手里的小人,一边奇道:“出来干什么?”
陈宴秋回答:“家乡习俗,除夕夜把自己的小像挂在梅花树上祈福,就能够保来年平安顺遂。”
荀淮愣了愣:“你家乡的……风土人情,倒也实在是有些特别。”
说话间,荀淮已经被陈宴秋拉到了院子里。
陈宴秋怕荀淮冷,整理着他的衣服,又去摸摸荀淮的脸:“特不特别另说,但是心意最重要。”
“夫君,除夕啦,”他道,“我们总得给来年留个念想,不是吗?”
荀淮被冷风吹得脑袋有些发懵,陈宴秋趁他还在发愣之际,飞快地往荀淮唇上啄了一口。
他把荀淮往梅花树边拉:“夫君,快点快点!”
荀淮被那一吻哄得心里熨帖,又怎会拒绝。他顺着陈宴秋的意思把那小像挂得高高的:“这样可以吗?”
“还得许愿呢!”
“那宴秋你替我许愿吧。”
陈宴秋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吗?”
荀淮点点头,拍散方才落到陈宴秋肩头的雪:“你是我的王妃,你来许愿,诸天神明也不会介怀的。”
想了想,荀淮又补充道:“这是我们的愿望。”
他说“我们”。
陈宴秋被这一句话哄住了,他搓搓手,对荀淮道:“那我真的来了哦?”
“嗯,”荀淮乐意陪陈宴秋玩闹,“你许愿吧。”
得了荀淮的同意,陈宴秋平复了一下心情,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视觉一消失,耳边的杂响就陡然清晰起来。
刮过的风声、掉落的雪声。
王府里下人们的玩闹声、还有远处的爆竹响。
甚至,他还听见了心跳。
这心跳不像是一个人的心跳,在规律的节拍中,两个人的心紧紧靠在了一起,彼此交融,彼此共振。
陈宴秋想好了要许的愿望。
“我没什么别的心愿。”
“一愿大梁河清海晏,边境无战事。”
“二愿我的夫君身体康健,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三愿……”
陈宴秋说到这里,突然睁开眼,笑着去看荀淮的眼睛。
荀淮正听着陈宴秋的话,忽地撞进陈宴秋的瞳眸,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陈宴秋又重新闭上眼。
“我的夫君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还想与他走很远很远,过很多很多年。”
“三愿,我愿他欢喜常伴,百岁无忧。”
都说世人有愿几许,不过爱恨嗔痴欲。
但是我的愿望,都与你有关。
夫君呀,你是大梁的顶梁柱,是荀家的继承人。
但你更是荀淮,你是草原上自由的鹰,你是山林里流淌的河。
我想你守护的国家国泰民安,万事安宁。
我想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我想与你白头偕老,但是我更想你往后余生都快快乐乐,不要再逼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
我想你能够活得更加肆意,更加自由。
陈宴秋睁开眼,一头扑进荀淮怀里。
“夫君,”他紧紧抱住荀淮,“新年快乐。”
陈宴秋刚说完,京城外不知是谁放起了烟花,在空中漫天地炸响。
天上的花绚烂地绽放着,浓稠漆黑的夜幕被炽烈的火光点燃。
此时此刻——
薛端阳带着一壶好酒,翘着二郎腿坐在山丘上,旁边的两只小狼打闹着,银铃伴着烟火,叮叮当当响。
薛应年站起身,举着酒杯宴请文武百官,少年天子念着颂词,祝来年丰收,祝家国安定。
崔明玉在烛火前撰写书信,他蓦地抬头,见到了那骤亮的天光,笑着走出房门吩咐:“去街上走走吧。”
来福与老赵喝得酩酊大醉,两人一起回忆往昔,念着旧人,抱头痛哭,身边的人怎么拉都拉不住。
此时此刻,京城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纷纷抬起头,都去看那一明一亮的天。
有孩童指着烟花道:“好亮!”
而那亮亮的天,又倒映在了陈宴秋的眼睛里。
那双绚烂的眼瞳里,满满当当全是荀淮的影子。
烟花噼噼啪啪,让荀淮想起很多。
想起来战场上的炮火,也想起来柴火哔哔啵啵的声响。
想起来秋猎飞过的箭矢,也想起来静月湖滑动的船桨。
想起来燃烧的红烛,也想起来自己生病时眼前人的哭声。
怎么能让他哭得这么伤心呢?
荀淮吻上去时,心里还这么想着。